近日回家与家人瞟了两眼最近正在热播的《知否知否》,思考起一个问题:假如黛玉管家会怎样?
我以为会一等一的好。熙凤管家管得好除了她的毒辣和无情手段——这是我们看得到的,还有她对人心的体察和懂得。这一点上,整个红楼里边只有黛玉赶得上。整个红楼里边,熙凤有没有真喜欢的人?有,就是宝黛。你可以说喜欢宝是因为他的身份,但熙凤对宝玉的喜爱不是八面玲珑的喜爱。对黛玉,从言语对待间可见她的欣赏,或者说,看得上。熙凤喜欢真和纯,性情和纯洁。从刘姥姥进大观园一章也可见这点。
所以熙凤可是第一天就是这样熙凤?自然不是。我们可见过熙凤的过去?小时候、如黛玉一般大的时候。难说最像过去熙凤的不是宝钗而是黛玉。
说到性子人们往往喜欢拿湘云与黛玉对比,甚至晴雯,这是不同的,黛玉是使性而不任性,她是看人的。另二位是任性。
熙凤的泼辣无情何来?源于对人性、对人世看得通透。这种通透何来?一定是某种冷暖经历,整个红楼大小姐中,对这一点有体会的只有黛玉。
再说熙凤的冷酷无情,背后是爱憎。她的毒辣与无情也是因为对人心人性的体察,熙凤是最懂男人的,或者说最懂臭男人的。谁和她最像呢?黛玉。
黛玉敏感自尊,她从来没有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一个未来儿媳妇和管家的预设上来行事表现,没有带着这样的目的去爱。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对人心真实有那样深刻准确的观察。
我们一定不要忘记,红楼梦里的黛玉,才是一个14岁的少女。14岁的熙凤会是什么样呢?至少,她一定不会像宝钗袭人那样不够聪明,那样年纪轻轻就锐气全无、谨小慎微。哪怕管家的中年(其实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熙凤,那也是谈吐自如、哈哈大笑、御人于无形的,并不是那一幅随时忧心阴郁的模样。
熙凤是热情的、爽朗的、火辣的,也就是,不外露自己脆弱和忧伤的。这样的性格更像是先天的还是后天有意调控收放的呢?老实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这样一种先天性格。
当然黛玉的管家自然不会和熙凤一样。她们有某些相似的部分,但很显然她们不是一种人。熙凤是不渴求爱情的人,至少看起来是这样。我们无法见到熙凤的内心,或者是她是否还依然有内心。我们是见不到她的渴望,她对爱与被爱的渴望、她的牵挂的。她如一部无欲无求的机器一般,按自己的设定运转、应对。这不会是黛玉。因而黛玉必定是辛苦的,因为她始终是有些拧巴的、不自如的。她内心里始终充满着纠结的部分。
我不敢说到底谁会管得更好,但我当然会更喜欢黛玉的管家。我不敢说到底谁会管得更好是因为我并不觉得熙凤才会管得更好。当然也因这个好的标准在我这里肯定不满足于一个井井有条,还要有一些有道而正焉的价值关怀吧。
黛玉的内心是有道的,有慈悲有关怀,她是一个有使命感的人。我们从她的诗文、她对香菱还有紫娟中感觉。其中可不止是自怜。所以黛玉这样的人,管家可不仅只是术,她是会有一些弘道的。这在熙凤是绝对没有的。而美却就在这些方面。
道会得真人心,会进入人心,会改变人心,这是术所无法企及的。所以我才说难说谁会更胜一筹。
当然我们都不愿意见到黛玉去管家了,一个管家婆的黛玉会是什么样?其实以我之见,是我们对管家婆有偏见,如果黛玉做了管家婆,我想这个管家婆也必定是美的,是不一样的。谁说管家婆就必然会是一个样子、一种面孔?那大小姐为什么不是?
我不愿见黛玉做管家婆是不愿她辛苦。曹雪芹也不愿,所以他选择描写的是她们的这个年纪,并且没等到做管家的年纪就让美在最美的时候结束了,真是残忍。伟大的艺术家都是残忍的,他需要亲手毁灭自己创造大作品。他必须,因为这才是他宿命的完成,是交待。
古今艺术家的审美中,我最服曹公的。从黛玉的形象我们可见,他认为的第一等美是真。我们看真善美,真也是排在第一的,可见它的稀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