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又到了周末,每周五下午四点半之后,是工会活动时间。一到四点半,活动室里就迫不及待的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喜爱乒乓球的莫局长调来当局长后,这个国球运动也成为单位的局球而受到热捧,就像前几年机关风行打桥牌一样,单位一把手的喜好总会潜意识地影响他的部属。因为领导是导向,所以时间长了大家就会爱好着领导的爱好,幸福着领导的幸福,快乐着领导的快乐。为了和莫局长多一些切磋的机会。听说有的机关同事还在业余时间报了乒乓球培训班。依米小学时曾被爸爸送到业余体校练了三年乒乓球,打下良好的基础,水平自然不在机关同事之下,但却无意参与单位的溜须拍马和邀宠纷争,所以机关同事也从未见依米上过球桌。
但那一天,莫局长忽然心血来潮,要打男女双打,依米被临时抓来凑数,莫局长对依米的球技赞不绝口。之后每到周末,甚至工作日下班后,都要叫依米陪他打球。
但没想到的是,莫局长叫她打球却惹恼了柳处长。自那以后,原本没有什么交集的柳处长总看依米不顺眼,时时处处找茬刁难。柳处长借口法规处的报销程序有瑕疵,将宏州的报销足足拖了一个月。后来因为报销单据的粘贴顺序,直接指着依米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考到机关来的。这让依米非常郁闷。
又到了周五的工会活动时间,乒乓球室又会热闹起来。四点一过,依米匆匆拿起桌上的文件,告诉卢处长,要去经委报送材料,急忙忙的离开了机关大院。中午开始飘落的细雨让柏油路变的湿润,被打落的枯叶铺满马路。空气有些清冷,但冷空气也把滞留了好几日的雾霾吹散。
回到机关,已经五点半。难得的清爽天,又是周末,依米就想着去书店打发一周的烦恼和沉闷。
从机关步行不到半小时就到了泉城路,冬日的黄昏来的早,这会儿已经是灯影绰约。泉城路周边方圆十里,多是新建的老街古巷,路两边店铺林立,高家当铺和状元府邸延续着前朝商埠昔日的繁华,依米去的泉城路书店也在那。
书店的角落里放着《岛上书店》的宣传页,暗红色的宣传页透着温暖,这是一本心灵救赎的书。依米正需要这样一本书。
从书店出来的时候,已是华灯璀璨,闪烁的霓虹丰富了城市的轮廓线,城市的夜晚比白天更妖娆。前面的一个清瘦的背影像极了林凡,依米情不自禁的跑过去。与陌生人的眼光相接的一刻,依米对自己惨然一笑。
再往前走是芙蓉街牌坊,右拐就到了芙蓉街,那里有玲琅满目的美味小吃,是另一番热闹景象,依米想是该转身的时候了。自己用了三年时间恋爱,又用了三年时间忘记,或许有多少欢乐就要有多少痛苦来补偿。这些年渐渐明白,没有多少爱情禁得起世俗繁杂和庸常琐碎的磨砺,即便当时没分手,到今天也未必能走到一起。爸妈和林凡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林凡选择悄无声息的消失。而自己也渐渐明白,一个人既然不能留在生活里,也应该在记忆里删除。
可是,余生很长,人很难忘。
周末一直在下雨。而《岛上书店》正适合在昏暗的午后,慵懒的窝在沙发里开着台灯阅读。在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小岛书店的老板A.J.费克里,人生陷入僵局,内心沦为荒岛。自从收养了被遗弃的玛雅后,两个遍体鳞伤的生命得以在一起彼此取暖。玛雅带他走出了人生的困境。这是一本孤独、爱和救赎的书,也是A.J.的一生。泛黄的书页里,温馨的桥段让人无法自拔,掉下眼泪是因为共鸣。合上书,扉页上写着“没有谁是一座孤岛”。
淅淅沥沥的雨滴正敲打着窗子,细碎,急促、压抑,然后汇成细流,沿着玻璃窗滑下。周末的心情也被雨水淋透 。 烦恼和困惑的时候,更容易陷入孤单,孤单的时候,依米就写日记,然后向那个叫麦田的QQ号倾诉。
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打出寂寞又单调的声音。
机关里人心不古,总是充斥的勾心斗角,不知道在这种环境里如何自处,如何解脱和逃离。一直以为,只要心里清明,雾霾就不会遮了眼睛。一直以来,总是在阴暗处寻找自己内心的皈依。哪怕是一束引路的微光,但总也找不到,眼前越来越荒芜。心越来越孤单。
也许生活的底色就是颓废和黑暗的,就像墙上画框里梵高的向日葵,虽然颜色艳丽,但上面流淌的分明是强烈的孤独。
以为《岛上书店》会给予一丝解救和安慰,可是书排遣不了荒芜,心里越来越荒凉。
一直梦想着,早上可以在晨曦中醒来, 和煦的阳光温暖着每个角落,空气清澈而澄明,身上披着你的衣裳,风里有花的香,而雨季,不再来。
关上电脑,窗外夜色深沉。 林凡走的那天,也象今天这样下着濛濛细雨,两个人的站台上,林凡从脖子上摘下一个白色泛青的玉观音,套在依米的脖子上,玉观音的红绳因为褪色看起来很陈旧,林凡说,这个坠子自己从小就带着,都说玉坠子带久了会带着人的灵气和魂魄,以后我可能会漂泊到很远的地方。依米低下头有些难过,说,我和你一起走。依米当时并没有看到,林凡脸色很苍白,眼神很阴郁。
最终,林凡是扔下她自己走了。
三年来,一直觉得他无所遁形,却又从未远离。除了那个叫麦田的QQ号,依米从未对任何人敞开过心扉。
一个意外出现的包裹可以拯救A.J.费克里,不知道自己人生救赎与转化包裹在哪里,如何释怀,如何走出困惑和迷途。
九
又到了年终,每年这个时候的是机关最忙的时候,两天后的全省工作会议,地市的局都前来参会,这是年前最繁忙的一项工作。
按照办公会的工作分工,法规处负责会场的布置。卢处长正在北京开会,一大早,政工处把依米叫了过去,落实参会的领导和主席台席签。因为政工处负责统计参会人员,依米拿着本子和笔去找政工处的杨副处长。杨副处长把主席台的人员名单报了一遍,依米都记在本子上,之后,又口述一遍与杨副处长做了核实。
回到办公室,依米把名单都保存到电脑上。依米发现名单里没有省经委领导的席签,按照惯例,全省工作会经委领导是应该参加的,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吗,依米仔细想了想刚才的细节,清楚的记得杨副处长报名单的时候没有提到经委领导,而且自己后来又和杨副处长做了核对。难道是经委领导今年有要事不来参会了吗,这种可能虽然存在,但比较小。依米查阅了历年来的全省工作会,省经委领导全都莅临了会议,并在主席台就座。
职场无小事,更何况主 席台是整个大会的脸面。一旦有纰漏,就捅了大娄子。想到这,依米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知道如何避免错误,就给在京参会的卢处长打了电话,说了原委。
卢处长是通过第一批省考进的机关,和其他几位处长不同,卢处长是草根出身。平时少言寡语,遇事却心里自有乾坤。卢处长让依米把名单打出来,请杨副处长再做核实,并在名单上签字。
下午一上班,依米就到政工处,杨副处长态度冷冷的。依米说,请杨副处长再审核一下主席台席签的名单。杨副处长很不耐烦的说,早上不是都说的很清楚了吗?依米说,是说清楚了,主要是跟您落实下经委领导是否来参会。杨副处长恼火的说,当然参会了,你没记下来吗。依米记得很清楚,早上杨副处长根本就没提经委领导的事情。可他是局核心处室的副处长,和他顶撞起了冲突,没有任何好处。于是只好说,是我太粗心大意了。杨副处长非常生气的说,年轻人怎么做事如此马虎,你这种工作态度迟早要酿成大错。依米静静的听着杨副处长声色俱厉的批评,心里极其委屈。早上明明还做过核实,当时他也没提出异议。依米越来越感觉杨副处长在演戏,甚至有可能做了一个陷阱让自己跳。
想到这,依米心里一阵惶恐,他为什么这么做,自己不记得曾经得罪过他。
依米根本不想争辩,杨副处长敲打着桌子,发了一通火,也自觉无趣,就转换了态度,开始对依米语重心长的教诲。依米借机拿出手里的名单,请杨副处长签字。
杨副处长脸马上又黑了下来。今天的事原本就是他趁卢处长不在,有意为之,不想法规处的小丫头又想了一个办法在制约他,就说,你这是干什么。依米态度诚恳的说,我工作经验不足,又马虎大意,以后这种工作安排都请杨副处长审核,便于发现问题,及时改正。杨副处长虽然大为恼火,但也不好发泄,只好悻悻的在名单上签了字。
几天后,卢处长学习结束回到机关,问起席签的事。依米一五一十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卢处长问,你当时没跟杨副处长核实吗。依米说,核实过了,可能当时没说清楚吧。
办公室的崔主任一向快言快语,说,杨副处长那是心中有气,去年他就想来法规处扶正,没能如愿,前两天,又想跟着莫局长调研,结果又是法规处占了先,他心里对法规处有火,所以往你身上发。真应该让杨副处长学习一下老子的古训:“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夫为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依米想,就算他有气,为什么要陷害我,机关里庸人小人太多,有时防不胜防。
厚黑学里说“古之为英雄豪杰者,不过面厚心黑而已”。一言以蔽之,就是无赖为王吧。
十
机关里接连发生诡异的事情。
先是在周一的机关办公会上,人事处宣读了对吴晗给予警告处分的决定。依米很惊异。
会后,急匆匆找到吴晗问怎么回事,吴晗的眼睛有些红肿,脸色很憔悴。面对依米的追问,吴晗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一个劲的说,别问了。
后来从卢处长那听说,是单位网站信息方面出了大事。局网站上里刊登了一篇刘副局长的讲话,刘副局长作为在省里热度很高的班子成员,参加省里的敏主协商会。网站登载发言稿时文字中出现了********词语(因不能发表,所以删除),与官方标准用语虽是一字之差,却是 正值 错误,而且上级和宣 传部门已经过问这件事,要求省局必须作出处理。好在是及时发现,没有在社会造成严重影响。但让依米疑惑的是,上网的信息都经过层层审批,而且吴晗只负责信息的整理和最终上网,怎么最后的责任追究到她这了。依米想问个究竟,卢处长摆摆手说,不该问的就别问了。依米正要转身离开,卢处长又叫住她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吴晗也不必耿耿于怀,很多时候吃亏是福。
另一件发生在两周之后,任副局长接受别人赠送的贵重烟酒,被人 举 报 ,纪伟在他家小区车库里堵住他的车,现场在后备箱查到那些烟酒。作为违反“八 向 规定”的重要事件,现在正等待上级纪 检部门的处理意见。
马上要面临局领导调整,两位最有竞争力的副局长接连出事。特别是任副局长,无论处理结果怎样,竞争下一届局长应该是希望渺茫,他应该是被淘汰出局了。而符合条件、又有竞争力的副局长就只剩下刘副局长。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为了利益和权力而进行的斗争,比比皆是。
依米在日记里写道:
令人反感的,远不止世界的丑陋,还有这个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
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我应该继续停留的地方。这里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在青城山上,你曾说,人生短暂,我们应该在美丽的地方停留。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继续留在这个外表光鲜而美丽地地方。
三年前,他们四人给林凡庆生和送行。那天的夜晚,麦田给睡梦中的依米留下了最后的信息,他说:
依米,这是一个现实的社会,在这样一个时代,我们是物质的奴隶。社会衡量成功的标尺是物质和利益,不管是用权谋,用科技,还是用暴力,只要能攫取到金钱和利益,都算的上成功,而我一无所有。
这一刻,我们还在象牙塔里。下一刻我们就要行走天涯。而我注定是一个漂泊的人。
其实即便在象牙塔里,也到处是物质的影子。你说你喜欢于丹,她不过把论语煲成心灵鸡汤,去迎合社会对快餐文化的需要,把文化变得世俗。对于历史,有那麽多的讳莫如深,避而不谈,蒙上虚无主义的迷雾。至于哲学,我们只能看到为现实服务的哲学,所以你看,文学,史学,哲学都可以变得功利和现实。只是你一直喜欢沉迷在文字里,从来不问窗外的风雨。
对于感情,有的人彼此相爱,却选择不在一起;有的人放弃,不是因为不够爱,而是因为无能为力,没有结局。因为横在两个人之间的,还有现实的诸多无奈。
林凡最终用逃离的方式,对现实做出了妥协,就象《麦田守望者》里的霍尔顿。
十一
周末的清早,像往常一样,在闹铃声中醒来。坐在镜子前,镜子里的自己或许是因为许久见不到阳光的缘故,苍白颓废,郁郁寡欢,像一张被岁月侵袭的羊皮纸,没有任何生机。自己只有二十五岁,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依米觉得很陌生,心里生出了惶惑和惊恐,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
每次面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依米总是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遏制颓废心绪的泛滥,以为时光的流逝,会生出习惯,会磨灭很多往事。 但其实,真实的自己很难改变,藩篱很难跨过。
机关对某些人来说是绝好的去处,在机关可以坐在宽大的玻璃窗前一边工作一边喝茶;可以穿梭于很多看似规格很高的会议和活动,接触到层次很高的领导;机关有稳定的收入,假以时日,可以提供品质不错的生活。如果不犯错,还可以熬到一定职位,赢得同学朋友的羡慕。
但机关未必适合所有人。作为年轻人,要论资排辈,日复一日埋在重复、繁杂而琐碎的行政事务里。不担心工作的辛苦,但疲于看人脸色,周旋于人与人的斗智斗勇。事事要费尽思量,日日在虚伪、猥琐、盲从、谎言、攻击中度过。来机关三年,出于适者生存的本能,耳濡目染,也懂得以机关的方式处理机关的事务,学会和狡黠的生活讲和。但这种融入并没有让自己开心,因为这并不是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这是自己不快乐的根源。而且这份工作一眼看的到尽头,往后的十年、二十年,都会以这种方式,过着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如此度过一生的准备,但镜子里那个彷徨的自己告诉我,并非如此。
一直念念不忘的不仅是一个人,还有那时鲜活生动的自己,和那段清澈如水的时光。
那时候可以吃半个月的泡面,只为换取理查德.克莱得曼音乐会的门票,寻找天籁之音给心灵的撞击。
那时侯可以周末在宿舍弹唱一整天的吉他,抚摸音乐的节奏和律动。如今那把曾经爱不释手的吉他,早已蒙了灰尘,被束之高阁。
那时候的生活是清贫简单的,生命是美丽鲜活的。
在衣袖间滑落的不仅是时光,还有热情和激情。那段大学时光是一生最美的时光。
依米临时起意,决定去广州参加黎夏的婚礼,无论怎样,无论她做何选择,那都是她大学最好朋友的婚礼。
乘坐最早的航班,到达婚礼现场的时候,婚礼已接近尾声。
主婚人正在问黎夏,你愿意他成为你的丈夫,从今日起,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他、珍惜他,直到死亡吗。
黎夏平静的回答:我愿意。
黎夏的父亲坐在一边,老泪纵横,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黎夏的妆很浓艳,换上丝质旗袍后,正和他的新郎忙碌的向大家敬酒。即便这样,黎夏还是抽身把依米叫到一个小包间,和她聊了一会儿。
黎夏说,你来参加婚礼,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咱们同学,都知道我和洛川是在一起的,所以婚礼就只告诉了你。依米,父亲生病后,我才慢慢明白,爱情在亲情和利益面前,常常不堪一击。
你知道吗,洛川和林凡一直有联系,林凡在毕业三个月后就结婚了,而且洛川去参加了他的婚礼。为参加婚礼的事,我和洛川还大吵了一架,很长时间没有原谅他。
听洛川说,林凡的婚礼很奢华,但看到那么帅的林凡挽着矮他一头的新娘一瘸一拐的走过红毯的时候,心里还是泛出了凄凉。
林凡的妻子是独生女,一只腿有残疾,家里在当地有很大的家族企业,很早的时候,林凡的妻子就让家里向林凡妈妈提亲,只是林凡一直没有同意。林凡和他的妈妈多年来生活的很卑微,所以妈妈总想劝说林凡应下这门婚事。
毕业的时候,林凡到处求职,可一直没有满意的结果,后来你妈妈又反对你们在一起,所以,林凡作出了这种选择。当时不仅是不理解,而且还有几分鄙视,后来,当爸爸生病的时候,我忽然就理解了林凡,我告诉你这些,希望你能理解我,也理解林凡。
依米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黎夏说,林凡不让告诉你,他说现实太残酷,你有优越的工作,很好的家世,会有新的朋友,也会慢慢走出来,不想三年了你还是这么放不下。
返回济南的飞机在黄昏的时候飞达遥墙机场,依米坐在飞机上俯视越来越清晰的城市脉络,忽然意识到,今天开始,这座老城已经与林凡无关。
在济南,自己索群寡居,孤独无力,格格不入,面临无法跨越的门槛,戴着无法愈合的伤口,过着略带封闭的生活,好像对所有事情都失去了兴趣,感觉不到自己真实存在的质感。只有林凡是他心里的潮水,澎湃的,汹涌的。
曾经对老城心怀向往,对这个老城托付了感情和期盼。现在身居这个老城,老城留给她的只剩下阴霾、遗憾和梦魇。
这些年,自己变的越来越成熟、稳重,世故,麻木和冷漠,曾经以为,这是成长的必由之路。但在这个宁静夜晚,在月影之下,忽然明白,这不是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这也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在沙发上呆坐了一晚,念头一闪,仿佛终于找到了心灵深处真实的自己,找到了一直寻求的答案:为自己选择另一种生活,与过去说再见。
选择有时离我们就是一个转身的距离。这一刻,依米也心有忐忑,离开机关,也许会开始一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但无论怎样,抑制不住的喜悦和感动还是在心里撒播开来。
第二天,依米到组织处去提交休年假的申请。
当时处里正议论着,经委的姚副主任要调来当副局长,或许将是下一届局长接班人。
依米到任副局长办公室去告假,也表达了想离职的想法,昔日人来人往汇报工作的任副局长办公室显得格外冷清,仅仅几周时间,任副局长头发忽然间白了好多。任副局长目光消沉,对依米说,年轻就有选择的机会,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欢和适合的职业归宿。在依米眼里,原本风风火火、直言直语的任副局长很是颓废落魄。
依米想,无论怎样,这里的风雨和蹉跎已与自己无关。
一周后,年假结束的时候,依米向领导递交了辞职申请,然后背着行囊直奔机场,去开始一段旅程。
十二
寒冬腊月的天气,回到济南的时候开始零星的飘起雪花,呼啸的的北风肆虐着苍白的大地。
依米透过机场的落地玻璃窗向外望去,远处,迎年的烟花在一朵朵绽放。花火象一场幻觉,转瞬即逝,被绚烂美丽渲染过的夜空更加荒凉,烟花终归是无法持久的。
任何事物的聚散,都有他的时间和节奏,生活也自有他的起承转合。有时候恍惚以为,一段旅程就是一生,其实旅程就是放在柜子里,偶尔翻看或从不翻看的回忆和照片。有些事,我们明知道没有结果,也要去坚持,因为不甘心;有时候,我们明知道没路了,却还在前行,因为习惯了。当浮生被现世逼迫于旮旯的时候,有的人选择转身,有的人选择微笑着咬紧牙关、默默挨过。
辞职的时候,莫局长为了挽留她,承诺保留职位一个月,这期间,他可以随时回到机关。如今,一个月的期限已到,依米可以选择在短暂的偏离之后返回原来的跑道,但依米对机关已经失去了兴趣。
依米独自在济南纠缠和撕扯了三年。那时,林凡对她说,你总是沉迷在文字里,从来不看窗外的风雨,在机关依米已经多经风雨。
那一刻,列车缓缓驶出站台,林凡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和他挥手告别。
如今,相隔三年,他们早已不是彼此心目中的彼此,从分别那天开始,他们渐行渐远,各自走上不同的路,开启各自不同的人生。
打开手机,那个陪伴她三年的麦田的QQ号,充满的是回忆,宿命、离别、思念和不舍。
依米在那个QQ号上留下了最后的文字,她说:林凡,你可安好,这是最后一次与你联系。我要离开济南了,已经答应了妈妈回去相亲。我们彼此相欠一个告别,现在,就让我们说一声再见吧。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
依米长久的凝视着那个QQ号,然后按下了删除键。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彼此相逢,彼此问候,结伴同游一段短暂的时间,然后就失去对方了,这种失去有时候莫名其妙,就像当时我们莫名其妙的相逢。而麦田对于依米已成为一种习惯、牵挂和寄托。他让依米懂得自己、懂得现实。而依米也终于明白,终有一天要独立面对自己的人生,以自己的方式,自己的选择。
往后余生,也许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再也遇不到一个喜欢的人。也许会牵了另一个人的手,为他穿上嫁衣。即便没有人陪她看岁月波澜,听浮生悲欢。但依然有那么多美丽的风景。
生命短暂,应该在喜欢的地方停留,比如那个叫宏洲的边城小镇。
天才密码来电话在等她的回复。天才密码是一家培训机构,或许是继承了父母传道授业解惑的基因,那一天,她站在试讲台上,感觉到了直达内心的快乐和满足。
玻璃窗外,雪已经变成了鹅毛般大小的雪片,无声地倾泻着,机场的跑道已经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戊戌年的最后几天,异常寒冷,2018年听的最多的词是黑天鹅和灰犀牛,曾屈指春风几时来,却不道流年已暗中偷换。冬天已经来了,春天也不会远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