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4期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 一旦错过就不在……”

KTV包间里，有人在唱刘若英的《后来》。子洲悄悄起身，点一根烟到走廊尽头，那边有一个小小的露台。

“隔音效果还不错！”一手撑在护栏上，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儿。这歌词有毒，再听，他怕自己会失态。

眼前浮现一双弯弯的笑眼：“子洲，我会给你全心全意的爱。我们之间不要有任何遗憾，好吗？”

“暖暖，你有没有后悔爱过我？”他仰视清冷的月光，等眼角恢复干燥。

初识暖暖，是在大一新生联欢筹备活动中。他被同学拉来帮忙，调试音响设备。暖暖和几个女孩在台上排练舞蹈。

即便没有灯光效果，领舞女孩的一身红裙也甚是扎眼。她修长的脖子向后微仰，单腿站立。乐声起，她甩动宽大的水袖，飞速旋转。大红的⽔袖，随手臂起落挥舞，⼀边旋转，⼀边慢慢升高。

子洲看直了双眼。他不懂舞蹈，他只知道，这个精灵般的女孩儿，浑身散发着万丈光芒，牵扯着他的视线，一寸寸拉近。

同学说，女孩是服装设计专业的，迟暖暖。

再见，是在篮球赛场。暖暖是啦啦队最卖力的成员，子洲是S大校队进球最多的中锋。

比赛结束，暖暖举着一瓶水直奔子洲：“嘿！5号！”子洲停步。女孩递上水瓶：“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叫——”

“迟暖暖。服装设计专业3班。”他接过水。“我叫陈子洲，工业设计专业1班。认识你很高兴。”

喝一口水，他补上一句，“我看过你跳舞。”

后来，暖暖时不时就抱着他撒娇：“子洲，咱们俩这算不算双向奔赴？算不算郎有情妾有意？你快说快说快说！”

他垂首，亲她的额头：“算，必须算。”

看女孩儿甜蜜地笑，他在心里默默加上一句。“暖暖，我爱你，比你知道的更早。”

毕业，他们一起留在S市，租了一处两室的旧房子。

摆放好简单的行李，暖暖扑倒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子洲，这是咱们的家。子洲，我想抱着你。子洲，我怎么这么爱你？子洲，——”

他嗯嗯应声，手上擦擦洗洗，动作不停。

他收拾好卫生间，放好热水，把耍赖的女孩抱进去。“简单冲个澡，好好睡一觉，第一天上班，要有一个好的精神状态。”

漫长的实习期终于结束，子洲被公司正式录用。下班后，他从超市拎回大大小小的购物袋。

电话打过去，一秒接通，是暖暖惊喜的声音：“心有灵犀啊！我正要给你打过去呢。我们组要聚餐，子洲，晚饭不能陪你了，我好难过呢，子洲你快哄哄我！”

他哭笑不得：“宝贝，咱讲点道理好不好？你抛弃了我，还要我哄你？好了，快去吧。结束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看见冰箱里切好备用的肉和菜，暖暖半晌沉默。各自忙完，她搂住他的脖子，反常的严肃：“子洲，我不喜欢你这种不声不响的迁就。我希望你能明确说出你的需求，再由我自己去衡量取舍。像我对你一样。”

“我们之间的定位是彼此相爱，互相尊重，而不是单方面的牺牲和奉献，和另一方的无能为力的愧疚。”

“子洲，我们以后的路还很长，要经历的事还很多，无障碍沟通，是感情长久走下去的关键因素。我们可以意见不一致，可以争论，甚至可以争吵，但一定要彼此坦诚。”

裂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子洲点起第六支烟。

因为上司屡次故意为难，暖暖愤而辞职。

彼时，正逢公司拓展业务，子洲作为负责人，要去N城出差一个月。他抱着她安慰两句，给她留下一摞招聘信息，就匆匆赶往机场。

出租车上，他忐忑不安。他看见，她委屈的眼泪摇摇欲坠，却强装笑脸送他出门。

暖暖早晚都会给他发信息，有问候，有求职反馈，也有抱怨。

他忙得四脚朝天，有时候半夜回酒店，才有时间看一眼信息。他犹豫：回，怕吵醒她；不回，怕她感觉被忽略。

她说，“没关系，我手机静音，吵不到的。看见你的信息，不管几点，我都会安心。”

第一次不回信息，是因为喝醉了酒。第二天醒来，四十多条未读信息。

他先听了最后一个：“子洲，酒店前台说你在房间。你睡吧，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发送时间是03:27。声音依旧温柔，却多了几分失落。

他打过去，她声音沙哑、疲惫：“子洲，以后不要让我担心，哪怕你只给我喝酒两个字，我也不至于急得像个没头苍蝇。”

暖暖找到一份新工作，眉间却总有一丝惆怅。她问：“子洲，你说，一份爱情可以持续多久？”

在得到回答之前，她调皮地笑：“我会一直爱你，从你爱我的时候开始，到你不爱我为止。”

应酬越来越多，陪伴越来越少。子洲知道，暖暖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儿，她懂他的忙碌，懂他的晚归，懂他的疲惫。

于是，他放任自己忙碌、晚归、疲惫。

下班回家，他闭目养神，或加班工作。暖暖凑过来给他按按头，揉揉肩。

她苦恼：“我是不是很没用？工作的事总也不顺手。”

他搂住她：“暖暖，如果工作实在不开心，就不做了，我养你。”

她抱怨：“为什么我总被上司盯着骂？明明我做得并不差。”

他拍拍她的手：“肯定是因为你比她年轻、漂亮，还可爱。这样，你打扮低调一些，让她少一点嫉妒。”

她气馁地撇嘴：“你就不能给点建设性意见？”

他沉默片刻，嗓音低沉：“暖暖，对不起。我，实在是也不太擅长处理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男人的处理方式，和女人的不同。我怕——”

她问：“子洲，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他摸摸她的发：“我正在努力。暖暖，我想在我们自己的房子里娶你。”

他不想说，他的母亲未婚先孕，被抛弃后精神失常，不知所踪。他要给他的暖暖一个家，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港湾。

他不想说，唯一的外公已经去世，这个世界上，他没有任何助力。他想要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全力争取。有时候，他也会脆弱得想大哭一场。

他不想说，工作中各种勾心斗角，他已是心力交瘁。他也想自己可以呼风唤雨，可以叱咤风云，可以给他的暖暖一片晴空。可惜，他全力以赴，仍未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他只想说：“暖暖，你是我生命中的一束光，有你，我就能找到方向。”

但是，他也没有开口。

为什么不说？是羞于表达吗？还是耻于开口？他没有深究过。

暖暖离开得毫无征兆，过去的六个月，他一直这样认为。

可是今晚，他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曾经那么多次，她在恳求他的坦诚——

她说：“我想做你身边并立的树，与你携手，共迎风雨。”

他应该懂，懂她的担心，懂她的想要共同分担。可是，他没有！

她说：“失去分享欲，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差距已不容忽视。”

他应该明白，明白她的失落，明白自己的沉默让她失去了安全感。可是，他没有！

她说：“能力和思想的不匹配，会杀死爱情。”

他应该知道，知道她也好强，知道她受不了屡屡被冷落被忽略。可是，他没有！

直到，她彻底失望。她要有多失望，才舍得离开？

她说：“很遗憾，我们最终，还是以遗憾收场。”

暖暖，我终于明白，你全部所求，不过互相扶持、以诚相待。可是，我却让你一再失望……

他点燃最后一支烟，划开手机，锁屏壁纸是黑底白字：我曾捡到过一束光，日落的时候还给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