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继明站在崔府门口,紧张地搓着衣角。名帖递进去半天,始终不见管事的人出来招呼,这样等下去不是个办法。
好不容易等到管家送一位浅绯金带的官员出来。待那官员离去,管家折返时,卢继明轻轻拽住管家的衣袖,将一锭银子塞入他袖中,哈腰笑了笑。管家一缩手,掂了掂银子的重量,笑道:“卢公子稍安勿躁,老奴这便替您通报去。”
没多时,管家再度出来,满面含笑把卢继明领了进去。卢继明一面与管家寒暄,一面观察崔府景致。雍容典雅,华丽而不张扬,符合传闻中崔相华贵而含蓄的特点。
“外甥向舅父请安!”卢继明进到中堂,看见一个紫袍官服的老者,不等管家引荐,径自跪拜。他的母亲崔氏,出自博陵崔氏,少时见到崔相,便称其为舅父。
崔相趁着饮茶的功夫,觑了觑卢继明。面容端正,神色谦卑,眉宇间却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傲气。这是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年轻人。
“起来吧。”
卢继明起身,打开一只锦盒,双手奉上。锦盒中的玉如意,差不多耗尽了卢继明微薄的家底。“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舅父笑纳。”
崔相使了个眼色,管家接过锦盒,退了下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家常。卢继明几番想说明来意,却怕被当面拒了再无退路。突然看到院中一株丹桂,开着红色的花,心头一动,口占一首:
“芳树本多奇,年华复在斯。
结翠成新幄,开红满故枝。
风归花历乱,日度影参差。
容色朝朝落,思君君不知。”
崔相笑而不语,心中略有所动。
入夜后,崔相将名帖和那首诗递给内侄崔玺。
“范阳卢氏支脉的后生,与你同辈。他母亲姓崔,是咱们这一房的庶女。”崔相道。
“我知道此人,在卢氏一族,颇有些才名。”崔玺一边应答,一边看诗。
崔玺跟随崔相已久,耳濡目染,自然看得懂诗中之意。“这个卢继明,倒有几分聪明。想求官又怕被拒,这般婉转。”
“既是五姓中人,又算远亲,也有些才气,不妨扶持一下。”
“叔父怕是忘了,这卢继明的父亲是何许人。”崔玺道,“会昌元年,卢升依附张绛在卢龙镇作乱,被雄武军使张仲武诛杀。卢继明是乱臣之后,恐怕用不得。”
“都想做节度使,卢龙节度使却只能有一个。张绛自寻死路也就罢了,可惜了卢升,原也是卢氏不可多得的人才。”
“跟错了人,关键时刻做错了选择,怨不得别人。如今朝局紧张,多少双眼睛盯着叔父。叔父可不能为了一点同族情谊,给自己惹上麻烦。”
崔相沉默片刻,“这个卢继明,不用也罢!”
崔玺满意地笑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挤掉了一个潜在的对手。他却不知,这样一来,给崔氏一族和他自己,埋下了一个隐患。只不过这个隐患,要到许多年后才爆发出来。
(注:文中所引《芳树》律诗,为初唐诗人卢照邻所作,与本文人物并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