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了，高考依然是我心口的一颗朱砂痣
原创作者：王清华
1
七年了，高考依然是我心口的一颗朱砂痣。
我不记得那年出现在语文试卷上的作文题目了，只记得，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全世界都失去了颜色。耳边的蝉鸣和清风，远处的云朵和天空，脚下的鞋子和草地，透过我的眸子，都变成了黑白色。整个人的身体连带意志一起轰然倒塌，眼前的黑白迅速变成模糊，又任由模糊变成漆黑一片里金灿灿的星星。
那是我今生的第一次晕倒。来不及为那道刁钻又古怪的化学题默哀，就失去了流出眼泪的力气。
连续四天的水米未进，右手手背上密密麻麻地布满输液后的针眼，一直蔓延到臂弯，苍白干裂的唇色，疲惫涣散的眼神，高烧眷顾的额头，还有紧紧攥住腹部的急性阑尾炎，水灵灵的年纪一下跌进时间的黑洞里，崩裂成一副沧桑的模样。
进考场前，在病痛的层层包裹中，我在班主任叹息的眼神里读到了惋惜。
坐在高考考场，斑驳的课桌有些凹凸，我垫上平整的纸板。用那只千疮百孔的手掌握住签字笔，强拉着浮在半空里的意志，抵抗住退烧药席卷而来的困意，努力看清已经重影的题干，吃力地写下每一个字，填满那三张决定命运的空白试卷。
再次睁开眼睛，医院的消毒水有点刺鼻，我在一片朦胧里，看到爸妈急切的轮廓。颤颤巍巍的睫毛尚未苏醒，就被汹涌苦咸的泪水冲刷成一簇一簇，就像是刚刚被大雨洗劫后的山林，浑黄的雨水冲刷成一道道刻骨铭心的沟壑。
“爸妈，对不起。”纤细的声线，气若游丝。
这是我考完试，说出的第一句。
2
伴随最后一场铃声消逝了的，还有我的梦想。
高二文理分科，本擅长文史的我，在志愿栏里填写了理科，只为顺应所有人期待我传承世家中医的愿望。英雄般的使命，抵不住现实的暴风雨。在那个有着灿烂阳光的午后，当我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理科教室的那刻起，就是噩梦的开始。
一砖一瓦构筑的文字王国，顷刻间幻灭。曾经环绕在笔尖的灵感和香气，在排列组合和化学公式里湮没地悄无声息。每次颤抖着手指翻开物理课本，看到天体运动和牛顿定理，都像是一位等待化验单的重症病人，恐慌又绝望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天生敏锐的性格，又使得这种失落和痛楚比常人多了几十倍，直抵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心理防线。那是一段性格养成的岁月，孤傲清高的骨子里，埋下了一颗叫做自卑的种子。自此阳光欢快的微笑里，藏进一丝似有若无的安静和忧郁。
随后的时光变得拖沓冗长又一言难尽，我常常在课堂上发呆，然后被班主任的粉笔头击中，望向窗外的我转过头来，茫茫然地看着黑板，脑海里还定格着窗外大雪初霁的景色，盘桓着阳春白雪的诗句。
最终在时光的挟裹中，我埋葬了对文字的所有想象，在逻辑理性为王的数字世界里踽踽独行，埋头在纠结无趣的试卷里，咬着笔杆算到地老天荒。在妥协退让中，撕碎了写满诗行的纸飞机。理科班里，所有情绪的铺垫和发酵，在高考的考场上达到顶峰，所有的失误和悔恨也随着理综考试的进行膨胀到分崩离析。
“再见了，我的梦想。”两行清泪，凝噎窒息。
这是我考完试，说出的第二句。
3
七年了，如今回忆起来，恍若昨日，又恍若隔世。
那天以为随风而逝的梦想，终究因为割舍不下，被我又一次地捡起。高考的烈火，在留下遗憾叹惋的同时，也淬炼了隐忍的意志，支撑着我一路滚打摸爬的艰辛。旧时光里的颠沛流离和刻骨铭心，也幸运地在我这里，转化成了心甘情愿的努力。
如今的朝九晚五被我硬生生地活成了朝五晚十一的模样，我在夏日五点钟的清凉中起床，拉开窗帘，背着虐我百遍英语单词，然后在城市苏醒的八点半，踩着高跟鞋追赶着开往单位的公交车。
坐在格子间里，手指轻巧地敲击键盘，安静地做完犹如江水般滔滔不绝的工作。在同事休息聊天的间隙，戴上耳机，耐心打磨着昨天晚上敲下的只言片语。等到太阳偏西，我背着书去自习室，抱着一本本陌生学科的专业课细细咀嚼。每天，都会见到晚上十点半的月亮，踏着月光走完自习室到家的那段长长夜路。深夜，打开盛满书的纸箱，呼啦一声，仿佛听见梦想翅膀颤动的声响。
一直安静地努力着，以一个小人物卑微的姿态，坚守着梦想的光亮，不肯转身。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看到后台上文章的阅读量，一点点涨到10w+的数值。
那些年，写在纸飞机上的诗行，也终于觅得归处，在装订出版的诗典里，被妥帖安放。
那咀嚼了73天的专业课本，滋养了研究生初试时，专业第一的成绩。
努力的路上，一次次地希望和绝望，高歌和低回，我都没害怕自己会在将来的某个节点上一蹶不振过，因为年少时，最糟糕和绝望的境地我都经历过，我就是从那里爬起来的。
我想要到达想要抵达的地方，就要付诸行动和努力，不管谁的成功，都是靠着咬牙坚定的意志和拼到底的不服气。我在别人鄙视和质疑的未来里，隐忍倔强地努力着。
七年了，高考那天的绝望和失意，茫然和无力，都被我一次又一次地写进文章里。高考，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激励，是鞭策，是无可替代的青春岁月。
七年了，同样高考的今天，我突然跌进了一个神奇的时刻，挡在我和那天的七年时光，仿佛被人一剪刀剪了去。我穿越了高山和草原，沼泽和冰川，回到七年前的原点，过往的七年时间变成了空间，是一条灯火通明的校园小径，朗朗的读书声令人沉醉，我深爱的同窗和梦想都在路上。恍如，昨日重现。
七年了，高考依然是我心口的一颗朱砂痣。深深的红色圆点烙刻在心口，像灯笼一样地，照亮我想要去的远方。
作者简介：王清华，一个低到尘埃里的写作者。愿笔下的文字，可煮酒，能下饭，亦温世态炎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