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没人要的哑巴女
独眼龙郁闷地到村外瞎逛,没在意天上乌云密布,马上要下雨。他娘在村里到处找他,到他经常去练武的街口找,到洪江家找都没找到。其实,他娘不想去洪江家,好好的儿媳妇成他家的了,让她心里不舒服。可巧洪江家在准备婚礼,把院里的灶台砸倒,支起新锅来,搞得院子里一片乱哄哄。洪江娘笑成一朵喇叭花,话语带着挑衅的意味和占便宜后的幸灾乐祸,高嗓门大嗓子地说:“你来啦?你家不要的媳妇,我们捡来了。只是你家眼盲,没发现她是个宝。也是哦,你们条件那么好,怎么能看上?我们小家小户的不嫌弃!我们不是准备分家吗?新媳妇一来我们就分开过。这不,房子准备了,被褥也翻新了,就等新人上轿啦!”
独眼龙娘愤恨又心酸。儿子好好的女人不要,被人白捡去,人家都准备结婚分家了,要不忙乎这事的就是自己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洪江倒没说啥,也没有一丝喜悦的表情,给她说不用找,估计一会等不下雨了,她儿子就回家去。独眼龙娘看雨点纷纷滴落,满心郁闷地回去了,边走边骂了一路老天爷瞎眼。她这是指桑骂槐呢。
村外瞎逛的独眼龙眼看要下雨,就想撒泡尿就回家,这时远远看见一个女人歪歪斜斜沿着公路走过来,看样子是一个瘸子。刚开始他倒是没注意,尿完尿发现邻村的二癞子正往路边的树林里拉这个瘸腿女人。女人咿呀咿呀叫着,死命挣扎。独眼龙倒是认识二癞子,他是老光棍,满身脓疮,头顶也是疮,看着脏兮兮的,很恶心人。别看他人不人鬼不鬼的,倒是很花心,见了姑娘小媳妇就耍流氓,对着孤身一人的女人上下其手,占尽便宜。四里八村的妇女都害怕他,见了躲着他走。今天这外村女人倒霉,落他手里了。
女人挣不过二癞子,死命叫喊着,趴地上不起来。二癞子拉不起来就生气了,拿脚没轻没重地踹她,边踹边骂:“死娘们,大爷看上你是你的造化。快让我玩玩你,省得你死的难看……”
独眼龙满身正气,看见打女人就生气了,远远大喊一声:“他妈的癞子,你干啥呢?别欺负良家妇女!”
癞子抬头看他一眼,没搭理他,反倒开始硬脱女人的衣服。雨点纷纷下起来,哑巴女人吓得哇哇叫,死命按着胸口,衣服大襟都被撕下来了。女人绝望地咿呀咿呀大哭。独眼龙一看,太可怜了,竟然欺负一个哑巴又瘸腿的女人,算什么男人?他立马像猛虎下山似的飞扑而上,奔过去,抓起癞子,像抓小鸡似的给提起来,在空中抡了几圈,远远丢进路边的水塘里。水塘里有半塘水,癞子惊叫着落水。他不至于摔死他,倒是能给他长个教训。
随着“噗通”一声巨响,癞子转着圈飞进水塘里,溅起巨大的浪花。癞子在浑浊的水里扑腾起来。独眼龙一眼都不屑于看他,伸手拉起女人来。女人的大襟掉下来,慌乱地用手捂着胸口。胸口露出通红的红兜肚。红兜肚被两座高高挺拔的山峰挑起,山峰的轮廓分明。他只扫了一眼就脸红心跳,慌忙躲开了目光。
雨滴忽然倾盆而下,哑巴女人尴尬地捂着胸口哭起来。他这才发现她的左膝盖摔破了皮,殷红的鲜血顺着白皙的小腿流下来。本来就腿瘸,现在更不能走路了,她只会咧着嘴哭,哭得天昏地暗的,看着很可怜。独眼龙看看大雨倾盆的天,再看看痛苦无助的女人,叹着气,无奈地说:“要不你去我家避避雨再走?”
一连说了三遍,女人还是一个劲哭,仿佛根本没听见。事实上,她根本听不见。雨水把她淋得像落汤鸡,冻的直打哆嗦,嘴唇发紫。他这才想起来,十聋九哑,估计她也聋。想想她够可怜了,好几样残疾都压她身上,活着真不容易。他对着哑巴女人连说带比划:“喂,你—跟—我—回—家—避 —雨—吧!”女人不懂,或者是害怕,抖抖索索不肯走。雨水哗哗,把他们两个都淋成落汤鸡。他又冷又饿,心里又焦急,对她比划比划,大声喊着:“喂,不想被冻死的话,就跟我回家。”
他撅起屁股,拉起她丰满的身子,硬背着她往家里去。女人在后背踢蹬着腿,抓他的脸,拧他脖子上的肉,拿脚蹬他的大腿。他生气了,一边顶风冒雨背着她,一边骂骂咧咧:“我说,你个死哑巴,我好心好意救你,别不知道好歹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癞子爬出水塘,像条湿透毛的落水狗,冲过来拉着女人的腿向后、拽,边拽边用尖细的公鸡嗓子喊着,骂着难听的话:“死独眼龙,这女人是我先发现的,凭什么给你?你放开,我背家里当老婆!”
女人脚踝被死死扯住,又疼又怕,踢蹬着脚哇啦哇啦哭叫着,“啊呀,疼——”
原来不是全哑巴,会说些简单的字词。独眼龙一口浊气窝在心口,也没回身,用眼角的余光定准癞子的位置,一个飞踢过去,癞子就死狗一样趴在烂泥塘里嗷嗷叫唤。这回老实了,爬了几回没爬起来,在大雨倾盆里哭起娘来。独眼龙不再理他,背着女人向自己家的方向大步流星走。
他娘站门口骂骂咧咧,盯着大门口看。这个死孩子,雨这么大也不知道回家!猛一看湿淋淋的儿子,竟然背着一个穿花褂子的女人进了屋,真是又惊又喜。她把儿子骂出去找女人,竟然真给找了一个?老太太高兴地神采飞扬,跟在背着女人的儿子后头高兴地喊着:“儿子喂,她是谁?你从哪里背来的?”
独眼龙小心地把女人放在床沿上,喘着粗气,边给他娘说:“在路上捡的。”边看着女人。这才发现她其实长得很美,皮肤白,头发黑,两个高高挺挺,特别丰满的山峰贴在湿衣服下,显得又漂亮又性感。他娘高兴地咧着嘴笑,打听着捡她来的经过,凭她当接生婆的经验判断,这个女人正奶着孩子。她乐哈哈说:“这女人腚大能生养,奶大能喂孩子,真是一个顶顶好的女人啊!可惜,又哑又瘸的,要不然可是八抬大轿娶不上的好媳妇啊!”
独眼龙没心思和他娘讨论她能否生养的事。他眼光毒辣辣地看着这个女人。除了眼睛能见到的缺陷,真像他娘说的是一个好女人啊。她长得美,乌黑的瞳仁,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像会说话一样。他试探着和她交流,大声大气喊着和她说话,生怕她听不见:“喂,我说,你,是谁?哪里的?”
女人盯着他的嘴巴和眼睛看,迟疑不决地看看他娘,又看看他,然后摇摇头。
独眼龙娘急坏了,冲她大声喊:“妮子,能听见不?”
女人答非所问地竖起一根手指,大声地,却是含糊不清地说:“我,一个,男孩……”
他娘俩听了很高兴。不是全哑那种,至少能交流。
独眼龙试探着指着她问:“你,是谁?”
她连猜带懵,竟然猜对了,回答道:“兰花。我,兰花,二十八……”
娘俩更高兴了,原来她叫兰花,多好听的名字啊!独眼龙慌忙又大声询问道:“你,去哪里?”
她的黑眼睛里慢慢蓄满水汽,最后变成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揪着独眼龙的心脏都疼起来。她比划着说:“我,没人要……男人,打,打,不要了……”
她撸起袖子,白生生的胳膊上满是淡淡的淤青。她含着泪哽咽着,“不给吃……打,不要了……”
娘俩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说,她男人家暴她,打她,现在还不要她了。他们很高兴,不要就不要喽,可惜了这么好的女人。能生孩子,长得又美,满足农村对女人最低的要求了。独眼龙想,要是跟了我,我一定不打你。
都说知子莫若母,他的心思都被他娘看在眼里。她何尝不这样想呢?她做梦都希望儿子能娶上媳妇,成个家。有一天她两眼一闭死了,也好有个人陪他,给他缝衣做饭,给他生儿育女。她就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但儿子这样,找个正常的媳妇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说别的,能找个这样的就很好啊!
她想起今天洪江娘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里就像塞进棉花一样堵。她对儿子低声说:“看样子也问不出别的话。你明天到处打听打听,看看四村八乡的有这么个女人不?打听好了,咱把她送家去,托媒人提亲去。”
独眼龙一听他娘的话,再看看安安静静坐在他床沿上的美丽女人,心跳狂乱,彻底乱了节奏。他幻想着和这个女人一起过日子该有多好啊!他觉得幸福像天上忽然掉下来的肉馅馅饼,幸运地砸到他头上。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转到他家啦!
第二天,雨停了,红红的太阳露出笑脸。吃过早饭,哑巴女人就开始自来熟地收拾屋子,争着洗刷碗筷。独眼龙娘比划着说:“不用你,歇着吧。”女人不同意,把她按在椅子上,比划着,大声说:“我,干活……”她的意思是,我吃了你家的饭,应该干活。老太太越看越欢喜,高兴地答应着。娘俩感觉家里比过年都幸福。破旧的小房子,苦逼的日子,今天他们都觉得变好了,生活一下有了奔头。
但一直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也不行啊,独眼龙娘对女人比划:“天不下雨了,你可以回家啦!”
没想到女人看懂了意思,眼泪哗哗流。她哭着比划,“我,可怜,没人要……”
独眼龙娘急了,摆着手说:“不是,我们不赶你走。我们怕你家里人不同意啊!”
女人就哭,比划着,“我,没,人,要。别赶,我,走。”
能收留她,他们倒是很乐意,就怕她家里人来闹事。独眼龙认为他娘说的有道理,还是找到女人家再说。他想,要是她真没人要了,他要好好跟人家提亲。如果婚事能成,他愿意一辈子对她好。但当务之急是找到她家。问了她好久,也问不出来她家是何方?家里还有谁?那个吃奶的孩子在哪里?对她姓名以外的信息,他们一无所知。他相信一定能打听出来。
他四处打听,但四外村子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信息,都说不认识。他打听了三四天都一无所获。晚上回来他跟他娘说了情况,女人瞪着眼看着他们说话。独眼龙娘大声怎她:“兰花,你是哪里的人?”
女人答非所问地大声回答:“打我,不要了……”
独眼龙娘无奈地对儿子说:“我们再慢慢打听打听吧。家里活多,你仔细干。要是一个月都没人找,可能就真的没人要了。那我们就算捡了个媳妇。到时候,咱找人办办场,你就娶了她吧。”
独眼龙被着巨大的幸福冲昏了头脑,他神采飞扬地答应着:“唉呀,好呀!”
美好的生活在他面前展开一副幅全新的图画。他憧憬着,他将有一个幸福的家,一窝可爱的孩子。孩子们都聪明伶俐会说话,他们都长了两只眼睛,像别的正常人一样,甚至比他们还漂亮,像他们娘一样美。每夜躺在树枝搭成的地铺上,他心里都充满幸福的感觉。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爱睡在他床上的那个哑巴女人了。
他没有想到幸福如昙花一现,倏忽消弥。过了十来天,有人找上门说:“这女人是洪江老婆。我要带走。”
他的心几乎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