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幼.稚.园一直到成.年.园为止,我经历过好多老师,但在这么多老师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的启蒙老师许月琴先生和我的成年老师孙亢中先生。
许月琴先生已经在前边记叙过了,我今天要说的是我的老师孙亢中先生。
我今天之所以要说一下孙亢中先生,是因为我听一位简友说他已经过世了,我想他的年纪应该不是很大,怎么会说过世就过世了呢?
孙先生是在我们苏北平原的唐.刘.镇.上的县.立.完.中——唐.刘.中.学.教.学的,他学的是数学,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象他这样在大.学里学出很渊博的数学学问的人还是凤毛麟角的。
我见到孙先生是在八十年代末了,那个时候,我没考上大.学,头脑一热,也到他当班主任的班上去做个插班生。
我记得孙先生那个时候还是相当年轻的,人也长得有如玉树临风一般潇洒之至,他最喜欢穿那种草绿色的军装,这在我们唐.刘.中.学应该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他对我还是蛮和蔼可亲的,有一件事可证明这一点。
那个时候,他有个最小的弟弟叫孙瑶中,他比我高几届,现在他在唐.刘.镇.医院当一名乡镇医生,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没当医生,我跟他很要好,放学后就住在他那里。
孙瑶中那时候没有复读,但他跟我一样是一个大.学.迷,我们都信奉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信条刻苦读书。
我们在他家那个唐北村的房子前的一间小平瓦房间里发奋努力着,虽然没有头悬梁、锥刺股,但我们也是“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地拼命读着书。
那个时候不像现在,我们苏北平原还没通电,入夜,除了我们这些学子的蜗居里还亮着昏黄的煤油灯外,可以说是苏北平原茫无涯际地陷入一片黑暗中。
农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多少人还会像我们傻乎乎地不熄灯就寝呢?
我们那个时候书没读成,倒把自己整得憔悴不堪,最要命的是那瞌睡虫好像跟我们如影随形,我们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狗日的想甩掉它都甩不掉,它赖上我们了,有时我们站着都能睡着了。
这都是那个时候没有这个辅导班或者没有那个辅导班给害的,要知道,没有名师哪能出高徒?
没有名师指导我们,光凭我们孤军奋战,跟那些劳什子书顽强作战,我们又怎么斗得过书呢?
何况那些书的防线可比马.奇.诺.防.线坚固多了,简直是固若金汤嘛,我们即使使出浑身解数,也不是它们的对手。
在它们的坚固城.防下,我们不堪一击,溃不成军。
就在那天晚上,除了我和孙瑶中在书房里还点着灯读书外,整个苏北平原都睡着了,那满天的繁星和很寂寞的嫦娥大姐在月殿中徘徊来徘徊去的可以作证。
那煤油灯也不知是不是被那老鼠拱翻的,反正它就是那样横躺在书桌上,后来它滚到了地下,那煤油把我掉在地上的一件衣裳沾湿了,灯火的苗子把衣裳点燃了。
结果,我还没考上大.学呢,我的衣服倒烧成了灰烬。
翌日清晨醒来时,我耷拉着头,一副苦相地看着已成灰烬还顽强不屈地躺在那儿的衣裳,没有丝毫办法。
孙瑶中把他的衣裳借给我穿了,并把我送到学.校里,他跟孙先生说了我衣服被烧毁的事,想不到平素看似很严肃的孙先生做了一件令我至今都颇为吃惊的事情。
孙先生在班上用很悲悯的口气说了我衣服被焚毁的事情,他语重心长地号召班上的同.学.们发扬相互友爱的精神,拿出一点爱心来,帮我买一件衣服。
说白了,孙先生就是在班上发起了捐款活动,孙先生自己首先掏出了五元钱。
那个时候,孙先生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二、三十元钱,但他却拿出五元钱给我买衣服,可见那时五元钱有多值钱,可能比现在的一百元钱还要值钱。
这是我第一次对孙先生的印象,他为人很仗义,对自己的学.生,就像对自己的儿女一样。
在学习上,他对学生是严格要求的;在生活上,他对学.生是无微不至地关爱着的。
尽管他物质上也不是很富有的,他对学.生却是尽力而为地去帮忙。
后来,我来到唐.刘.中.学任教,很荣幸地跟孙先生成了同事。
在跟孙先生共事的几年里,孙先生仍一如既往地关爱着我,让我至今都难以忘记。
我到今天还记得我到唐.刘.中.学教学时,孙先生正好担当教导主任。
比起我们纯粹教.学来,孙先生其实肩上的担子是很重的。
因为他不仅要把自己担任的高三数学教好,他还要给我们安排课程,以及时不时地还要抽查我们的教.学情况。
孙先生的工作负荷是如此繁重,他还不忘指导我该如何去教.学。
由于刚从学生一跃而变为教.师,我面对中学里那些个子已和我难分伯仲的学生,还真有些不适应。
另外,谈知识我教他们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但毫无教学经验的我一旦真的步上讲坛边去传道解惑时,还真的有些发怵的。
一天,孙先生在他的办公桌边刚坐下,他就喊我到他跟前去。他说:“小姜,把你的语文备课笔记拿到我这儿来一下,我们一起来看看。”
孙先生指名叫我,我不能不去,我只好把我的笔记拿到他那里。
他看见我很拘束地站在那儿,他噗嗤一声笑了,他说:“都开始教学.生了,可你还像个学.生似的,有什么受拘束的,来,坐到我这边来,我们共同研究一下你这课究竟该怎样备。”
当时我备受感动,孙先生本来是教数学的,对语文虽然不能说是门外汉,但跟他的专业相比,他应该是不太擅长,但他为了帮我学会备课,他还是拨冗抽暇地教我怎样备课,到了上课时怎样去讲。
这件事至今我回忆起来时,我还依稀记得他当年和蔼可亲的笑脸,我觉得他这人真的没有一点架子,不仅如此,他还那样地平易近人,真是难能可贵的。
为了感谢他对我的栽培,我跟我的女朋友第一次见面时,我还去请他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我记得是在唐.刘.镇上的李金发饭店请他跟我们共进午餐的,同去的人还有韩保荣老.师和徐红英老.师。
我请韩保荣老师和徐红英老师时很顺利,我去请孙先生时,他当时正好下了班在家做饭。
那时已通电了,他家是用电饭煲煮饭的。当我走进在学校附近的他家时,他正好在淘米。
我说了来意后,他先是高兴地笑了,接着,他却说:“你刚上班,经济也不是很宽裕,不要瞎花钱。”不过,最后他对我还是盛情难却,被我拉走了。
那次是我唯一一次请孙先生吃饭,以后想请他时却因为人事的沧桑而没能如愿。
现在他过早地去了天国,每当想到再不能对他当面说一声谢谢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像刀绞一般的疼痛难当。
在唐.刘.中.学教学时,外表看起来我们这些教师是很荣耀光鲜的,其实个中的酸甜苦辣只有我们这些当事人才会品尝到,也才能很清楚。
譬如,当时县.教.育.局对我们三令五申,不准体罚学.生,否则,一经发现,定将严惩不贷,毫不含糊。
唐.刘.中.学里有一些学生摸透了行情,他们除了嘲笑我们外,还格里格外地跟我们调皮捣蛋,当然了,我也不能说他们专门跟我们作对,这是不确实的。
这些调皮的学.生,大多是那些初中生,而且也是极少数,在我教的高中学生里,决没有这样的学生,你想要一个来看看都没有。
牛皮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堆的,火车不是推的,这是千真万确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当我从高二的教室里走进初二的教室里时,我就觉得是从那四季如春的云南春城走到了那朔风怒吼、大雪纷飞的西伯利亚。
因此,我竭尽全力地耐心给初中生们讲一些有用没用的,不管他们听不听,只是希望上帝保佑我能把一堂课顺顺溜溜地上完。
然而,有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哦,想起来了,那是说怕什么就来什么。我越是怕有学生当众跟我发难,就会有那调皮佬不请自来地往我火山口上撞。
当时,我正在黑板前往黑板上板书,我全身心地投入到板书中,就像阿Q在临终前一定要把那个圆画得很圆一样,我也努力要把那板书写得非常工整和秀丽。
啊,我在黑板上的板书:“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嘱余作文以志之。”漂亮极了。
我正满足于我的成就中时,我突然听到底下的学生哄堂大笑。我回头一看,看见那个东周庄的学.生.周某某正把一支粉笔头往我后背上射来,他还跟同.学.们做着各种各样的鬼脸。
我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我在那认真地教.学,他在底下除了不尊重我的劳动外,还做出这等恶作剧。
我走到他跟前,苦笑着抚摸了一下他的头说:“你叫什么名字?真有本事,居然能把全班同学逗笑。”
哪知我话还没落音呢,他冷不丁就抽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完我的耳光后,他还豪气干云地放声大笑。
整个初二(甲)班的学.生都被他的这一耳光打懵了,我是没被他打懵。
我的血一下子就冲上了脑门,那时我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眼睛里是揉不进一粒沙子的,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反潮流的侮辱?
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扬起我的如蒲扇似的手,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同样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谁知他打我时我倒没有哪里受伤,他却被我一耳光劈得鼻孔流血了,可能是我的手碰到了他的鼻子,他的鼻子是天生的烂鼻子,经不住打,一打就会像潺潺流淌着的山溪小河一样往外流着血。
这个学.生在这方面是个天才,他非常聪明,他立马用手一抹,抹得满手是血,然后他把血往脸上猛涂,鼻子里不流血了,他又用手狠抠一下,他又抹了很多鼻血,往脸上涂鸦着。
然后,他冲出教.室,往校.长室猛跑,边跑边恶人先告状地说:“孔.校.长哎,您快来看啊,姜老师快要把我打死了,打死人了!”
结果是孙先生立马从办公室跑出来,他拦住了那个学.生,并把他送到镇医院看了一下。
孙先生回来后说医生说那学生的鼻子是沙漏鼻子,就是烂鼻子,碰都不能碰,一碰就会流血的,已经清洗治疗得不淌血了。
但他又责怪我说,现在做教.师的,一定要有耐心,学生打你,你不能还手,因为学.生没有体罚老师一说,而老师还手打学生就是体罚学生。他说我捅了漏子了。
果不其然,到这年下半年,我被唐.刘.中.学的孔沁梅校.长辞退了。
我还记得孙先生那天拉住我的手说:“小姜啊,尽管你打破学生的鼻子不是什么大罪行,但影响不好。这也怪我事先没有教你要有耐心,还要有耐心。”
他说到这里,沉吟有顷,接着又说:“不过,条条道路通罗马,人生的路也不是只有教.学这一条路。你这种火爆脾气也不适合教学,现在的学.生都是独生子女,是小皇帝,是要小心侍候的。你走上社会后,一定要汲取经验教训,争取做出比在学.校里教学还要有建树的事业出来。”
我从那次跟孙先生告别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我跟我的第二个女朋友来云.南后就更没有见到他了,现在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我不禁感到像剜心剖肝似的疼痛不已。
我在南国的边陲小城,遥想着跟我山隔南岭、水隔长江的苏北平原,那里曾经有过我的一位老.师,他就是我的老.师孙亢中先生。我想起他,就仿佛看见他正从那儿向我走来,走到了我们云南这儿的姹紫嫣红、鸟语花香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