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醒。
初夏的晨光透过落地窗帘,房间氤氲在一片淡黄的光晕中。外面已经大亮,听见有鸟儿的啾喃,还有远处隐隐的蛙噪。
她坐起来,惶惶的心,乱乱地急剧跳着。回忆着梦里的情景,犹如发生在身边一样真切。
一起去教室听课。他坐在教室里边靠墙的一排,她则坐在教室外边靠墙的一排。她的同桌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嫩涩涩的。她本能觉得这个姑娘与他有点关联。
她们聊得来,没几句话下来已经熟悉了。她故意问女孩:你恋爱了吗?
女孩莞尔一笑,手指向他的方向:你看,那个帅帅的男人就是我男朋友。
她拼命忍住欲滴的泪珠,安抚着那颗激烈运动的心脏,命令自己一秒钟内恢复平静。
哇,真的好帅!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被夸的女孩,话语更是如水流般畅快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多久了,他给她送过什么礼物,他有多爱她,她又是多爱她。
女孩眉飞色舞,她被一片鸣炮轰炸。
终于停了。她问:那你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吗?
她拿着录了女孩话语的手机走向他。他愕然,尴尬,飞也似的追向夺门而逃的她,就如当初向她求婚般急迫......
她一直笨笨的,单纯得如一个高中生。不太谙人情世故,更是主动避免与那些复杂的世事人情纠缠不休。尽管现今说一个人单纯并不是一句褒语,她依然喜欢简单的物,事,人。
她的世界里,除了闲暇时光做消遣的那支画笔和舞蹈,占了小小的一角,剩余的所有空间被两个孩子和丈夫填满。八年了,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模式。四个人,一个家,一个不甚富裕,简单而幸福着的小家。
好像天下女人幸福的标准一般样的简单:一个安稳的家,一个他疼她,她爱他的婚姻,一份可以过活的日子,然后一起慢慢变老。至少,这是她可以想到的最浪漫的婚姻和爱情了。
自幼父母离婚,跟着妈妈过。那一段艰辛又自卑的岁月,连回忆都不愿停留。所有这一切,导致她对于一个完整家庭的渴望异于常人。婚后,她变本加厉地恋家,恋他,精神上对他的依赖如他身上的一枚胎记,如影随形。
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了,没有之一。
相爱相恋到结婚,九年多,两人从未红过脸。小争小吵时,从来都他让她,没有例外。常常是他的一句逗笑,一句哄,让她破涕为笑。
育有一儿一女,凑齐完美的一个"好"字,她很满足。与他手牵手,肩并肩,陪儿女长大,守着这样的天伦幸福,稳稳一世,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吧。待到雪色满头时,手牵儿女的两个小不点。叫他一声爷爷,姥爷;叫她一声奶奶,姥姥。
哦,不,或许是三个娃,也可能四个......那副天伦图,想想就能笑出声。
所以,这个家是她的全部,她所有的精神寄托,也就不足为怪了。
他所有的心思也都在家与宝宝身上。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准确而及时地电话,总能问到每件应时应点的大情小事。
比如,儿子临近期中考试,晚上必会电话问起,并鼓励儿子加油,等他好消息。
宝宝,今天又是星期五了吧。明天打算干什么呀。
宝宝,今天妈妈烧什么好吃的给你吃了?
晚上电话或视频总是兴趣浓浓地询问儿子在学校发生的有趣的事,从上了什么课到上课回答了什么问题,总是说不完的话。
与那才上幼儿园的小女儿,更是腻歪得没个头,恨不得穿过屏幕,抱起闺女就不再放下。
对于她发给他的每一个有关孩子的视频图片,哪怕当时没时间回应,晚上下班必然会电话问起来。
看到她发过去的两个孩子吃饭或睡觉的样子,柔情的话能腻死人:这两个宝贝,是我这世界上最深的牵挂了。
她会吃醋:那我呢?
老婆辛苦了,你们三个都是我的宝。
今天家里天气咋样啊,我们这里热死了。
今天这里下雨,家里下没下雨?
宝贝们乖吗?
......
可最近,他微妙的变化,让她心生不安。她不敢想,他......也会出轨吗?
在这件事上,她和天底下女人一般,聪明得不像那个笨笨的她。
女人的直觉真是最神奇的东西了,没有眼睛,却能准确看到男人的心在发呆,在痴迷;没有耳朵,却能听到男人的心因为另一个女人而欢笑,而歌唱。
而往往这样的反常,他自己是无法察觉的。
上次,她发了儿子参赛的数学小论文,几天了都没反应。女儿参加六一表演的小视频,一样零反应。
她是一个贤妻,总不放心他一人在外的身体。时不时地提醒他多喝水,少吃垃圾食品。他的回应总是温情脉脉:收到,亲爱的老婆。
昨天上午,她看到朋友圈有人发关于口味偏重的人患各种癌的可能性,当时就发给他,让他能在平时注意一下饮食清淡。可不,他一向喜欢重口味的食品。
当时没有回应,她知道一定忙着工作呢。中午时一定有回应,她期待着那声信息铃声响起,但响起的铃声都不是她想看到的提示。中午的吃饭时间,曾经是他联系她最频繁的时间段,依然寂静一片。也许晚上吧?一直到第二天,没有等到只言片语,更无甜言蜜语了。
已经两天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她心觉空空,丝丝不安,这是从未有过的事。短信,微信,电话,没有一丝他留下的痕迹。
那天夜里,她第一次失眠了。回忆起他最近一次回家的情景,心中的疑团似雪球般越滚越大。那害怕便如海潮般涌来了,一浪高过一浪,一浪猛过一浪,不觉有泪越过眼角。她不敢想象,倘若事情真如疑测的那般,该如何面对和处理?
那是一个月前,他回来一次。进门来,两个孩子一起扑向他,他一手抱一个亲热着。而对于在厨房里忙着给他准备晚饭的她,并没有过多的亲昵,一个淡淡的笑。
不像以前的他,热切地走向她,抱着她,不无肉麻地说:老婆,想死你了。
晚上,她哄好两个孩子在自己房间睡,便转回他们的房间。他裹着一床被子,向外侧着身子,像是睡着了一般。这样的姿势仿佛一只冰冷的手,无形中推着她钻进另一床被子。
她蜷起身子,面向窗户。黑暗中,两个人背对着背,中间隔着一大段空白。这段空白,像是一条跨不过去的银河,将她的心晃成惨白色,像寒冷的冬夜的月,凄清,泠泠。
她睁着眼睛望着无边的黑暗,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是在等待他的手臂一把揽过她的腰,搂进他结实的胸膛吗,像以前一样?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天明,他从睡梦中醒来。看到另一侧床沿的她,略显歉意地说:昨天太累了。
她多了一个心眼。
好多女人不都是从男人手机发现秘密的吗?她想到从他手机突破。
半天下来,没看见他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他有两部手机,一个专门工作用,一个私人生活。没有频频拿手机,没有跟谁微信聊天,甚至把他的手机大明大白地摆在床头柜上,茶几上。她有些小失望,更多的当然是心安。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臆测。
临走时,她帮他收拾箱子,手碰到拉杆箱隔层有一硬硬的东西。原来是一部白色手机,一部她从未听他说起过的手机,她一时有些愣神。弯腰拿起来,按下右侧键,屏保显示了他和一个女人的合影,身后是一片树林,绿色有些夸张的树林。她的心跳加速,就如梦中那般快透不过气。
他突然走了进来。
她没有问他。她害怕看到他慌乱的神色,害怕听到事实真相,也不愿看到这个曾经深爱的男人尴尬的样子。
或许,那只将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是幸福的。
他去了他工作的城市。
在他回到他工作的城市第二天,她将长发烫成一头性感的大波浪卷。晚上视频时,她故意将棕色大波浪撩到胸前,等待他的发现,一通溢美之词,像以前发现她每一个新的改变时一样。
许久,许久......
她忍不住提醒:你看看,我的头发烫得漂亮吗?
他的一句话,又将她送进了冰窟窿,虽然正是初夏时。
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在家的时候你不就烫了吗?
呵......
深深的落寞和沮丧,夹杂着愤怒,还有无助,混乱着无以名状的悲伤,雾一般缠着她,她大哭了一场。
她陷入沉思。那时为了这个家,为了爱的他,她丢失了太多宝贵的东西:她的事业,她的独立,她的灵性,她的自由。
她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他的出轨了,虽然还未坐实,只是还需要证明吗?
第一 原谅他?免谈!我要的爱情和婚姻必须简单如水。
第二 将丢掉的画室和舞蹈室重新开起来,养活一双儿女应该没问题。
第三 我不能颓废。
说出这三条,闺密那双美丽忧伤的星眸,透出一股坚毅的眼神,她转头看向窗外。
咖啡店窗外,是活泼泼的生活:车来车去,人来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