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在外面活得有多么光鲜亮丽或衣衫褴褛,回到家以后,都得穿秋裤。
—1—
早在回家前,一群臭美的妞们就在琢磨要穿什么回去了。拜全球变暖所致,近几年福建多个地区都处于“一鼓入冬,再而春,三就差不多到夏天了”的状态。
在各位小仙女选定了自己的衣裙后,不知是谁悠悠地提了句——“咱在家要是穿那么少准会被骂”
于是穿裙子的小仙女默默重新打开了衣柜。
“不知道爸妈会不会给我们带棉袄来接机。”
于是所有的小仙女们都自觉走到了衣柜前。
“你们说,我们要穿秋裤回去不?”
此言一出,诸仙共愤:“呔,住口!”
然而就算被海峡对岸的美食撑得圆滚滚,就算最后为了减轻行李箱负担穿上了最厚的大衣,就算自己感觉自己元气满满,见到老妈的时候还是被一顿数落。
“哎呀怎么又瘦了?”
“哎呀怎么穿那么少?”
“哎呀脸色怎么那么差?”
哎呀我的亲妈呀。
—2—
我的审美细胞觉醒得比较迟,从高中起才对满柜子以大红为主粉红为辅的衣服发出抗议,直到大学,离了家,才渐渐开始学着搭配。
然而身高不争气,自打初中后就没怎么长过,于是老妈也就顺理成章地把我那些红红火火的衣服留了下来。
嗯,斩草不除根,后患是也。
虽然也从学校带了睡衣和居家服回来,但老妈还是坚持棉衣秋裤大外套才是正道,还保证今年的秋衣我绝对会喜欢,她愈是信誓旦旦,我就愈是心忧。
当她亮出那套水红色的保暖内衣,还特别强调“知道你不喜欢大红所以我买了水红哦”的时候,我把白眼翻了180度的时候,看见她咧着嘴歪着头,活生生像个等待夸奖的小姑娘,只好顺势将白眼再转180度,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用力点了两下头。
似乎是太久没得到女儿的认可,我妈大喜之下晚上给我加了好几个菜,现在想来,才发觉是鸿门宴。
—3—
危机在回外婆前夕始露头角。
是夜,万家灯火。
房门大开,满床狼藉,火药味无声地蔓延开来。
“不行,太薄了,穿那套。”
“不行,太显胖了,我要穿这套。”
四目相对,火光四射。
“你回来的时候我都没说你,穿得像个什么话!都没穿大衣!”
“穿了!”我抗议。
“那顶多就是个薄外套!”老妈轻松驳回,“而且只穿了一条裤子!”
“那是加绒的!”我再抗议。
“绒能算一条裤子吗?年轻时不注意,骨头冻到了怎么办?我和你说,这次必须穿秋裤。”老妈挥手定乾坤。
“不穿秋裤!”我心中警铃大作,如果是在微信上,我肯定已经甩出哥特式婉拒丑拒花式拒绝等表情包了。
“必须穿!”
“我没有塞得下秋裤的裤子,你要我减肥吗?”我抓住一线生机。
老妈呵呵一声,从衣柜深处捞出一条裤子来,献宝似的递我眼前来——我高中的校服裤子,那个笑容,像极了小说中常有的描述——邪魅娟狂。
—3—
前阵子流行《xxx不知道的的N件事》,我想天下父母大概都不会知道的三件事是:
1.外边天真没那么冷。
2.自己的娃真没那么瘦弱。
3.我们已经长大了。
我的妈妈也算是半个知识分子,且见多识广,品德优良,经营着一家小企业,坐得了班算得了帐管得了人,精明得很。连老爸都常常夸她办事仔细眼光准。
可是她一看到我,就像是个两眼发光的瞎子似的。
要说踩着高跟鞋追公交、爬台北校区九转十八万的楼梯,我也是有的。
要说周末死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期末扒拉在电脑前读到神志不清,也是有的。
要说靠着便利店的三明治和沙拉过活,吃个关东煮都算犒劳自己,天天去健身房拉拉器材再跑个几公里,也是有的。
可是我的妈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总觉得我还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孩子,在脖子上挂个饼都能饿死自己的那种。
秋裤是全国人民的共同宝物,是中华人民智慧的结晶,红遍大江南北,且必定千古长存。
所以我想,大概父母之爱,亦是如此。
想起小学时冬天上体育课,热了要脱衣服,我打开被撑得圆圆的校服外套,扒一件大红的羽绒背心,扯掉淡红的薄外套,挣开红毛衣,脱掉粉毛衣,直到身上只剩两件才能长喘一口气,方觉神清气爽,四肢灵活。
小伙伴们围着我一边看“脱衣秀”,一边数数的娱乐活动持续了很长一阵子,而我全年段穿最多的记录是在初中后期才被打破的。
那个女孩150出头的个子,冬天的校服却买了M码,可以想象她的母亲大人往里面添了多少衣服。这是闲话了。
—4—
最后我还是没拗过老妈,穿上了那套水红色的秋衣秋裤,和童装店买来的大花棉袄,她乐滋滋地,直夸好看,我却笑不出来。
都说母爱如水,要我说,母爱如秋衣秋裤。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土了点,显胖了点,不论外头穿得多性冷淡或甜美风,秋衣秋裤不经意露出的一抹衣领,一截袖口,就可以把你打回原形。但是暖却是实实在在的,由里而外,再从外到心里头的。
下了车,大老远地就看见外婆迎过来,先是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穿得和熊一样,憨厚又热情地冲外婆打了招呼。外婆连着“好好好”了几声。
当她的目光移到老妈身上时,一下变得锐利起来。
“嗨呀,怎么穿那么少?”
我背过身,偷偷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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