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山里探望老舅,出发前我想这个时节的山里萧条、冷寂,村里的人们可能都围着火炉喝茶聊天,过着悠闲的日子。
经过整个冬天大雪的洗礼,这个村庄也显现出了宁静和古朴。当我们终于行驶在这条通往山里的公路时,还是被眼前的雪景吸引住了。初升的太阳暖暖地笼罩着白雪覆盖的村庄,树梢上、屋顶上金光闪耀,不时有积雪从树上飘洒下来,似洁白的花瓣,又好像是一层薄纱在微风中轻舞。我不紧不慢地欣赏着,寻找着零星记忆中的那些斑驳的土墙、若干破旧的院落,窄窄的坑坑洼洼的小路,但是都不见了,都被新修的房屋和道路取代,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堵残墙和朽烂的门板黯然孤立路边,门上的铁锁锈迹斑斑,可能主人早已不在此处居住了。走入村中,感觉有些冷清。没遇见几个人,没有小孩子们嬉闹喧哗,甚至鸡鸣狗吠也没听见几声。看到有的人家院门富丽堂皇,门前还停着小车,更有几栋颇为洋气的小楼,很是惹眼。
老舅家也是新房,前后院都是按照规划图纸盖的新式平房,抗震,一应设施齐全,屋顶还架着太阳能热水器,院里铺着漂亮的花砖,禽畜圈舍整齐干净。屋内打扫得一尘不染,装修也是城里流行的式样,我赞叹着不敢落脚,生怕踩脏了客厅的地板。舅妈一把拉我坐到沙发上,笑着说我怎么还像过去一样生分,每次来了都是让了半天才落座。其实,她是不知道,过去不是我生分,是我嫌她家的那个老屋不干净,椅子上好像总有尘土油腻擦不干净,水缸里的水浑浊,床铺上有小虫,吓得晚上不敢睡觉,不愿在老舅家留宿,为这没少挨爸妈的责骂。
这几年,表哥表嫂在县城经营着他们的小工厂,收入年年上涨,在县城买了宽宅,多次请老舅搬进城里,但老舅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村里,表哥只好在村里给他们修了新房,闲暇时带着孩子回来探望。舅妈说,现在村里的生活真得是太好了,家家有新房,家用电器一样不少。村里还有文化室、健身广场,农闲时男人们常常聚在一起喝酒打麻将,女人们在一起交流着各种菜式的做法和新流行的广场舞的动作,日子过得轻轻松松。舅妈还说,林子边上有几家度假村,到周末或节假日,还有城里人来这里消遣,春天踏青夏天消暑秋天摘果冬天赏雪,也只有这时,村子里才热闹些。“那么,平时这里很冷清吗?”我问舅妈。“是啊,都是些半老不小岁数的人了,年轻人大多像你们一样只是回来探探亲的,平时都在外面忙着,你表哥他们是真得脱不开身,有时两三月都见不着人影,我和你舅放心不下还去县城探望他们呢!就连上小学的孙子也忙得很,每个礼拜都要上这班那班的,学这学那的……”听着舅妈的唠叨,我无言以对。现在也只有老年人守在那里,年轻人大多在城里工作生活,孩子们也在城里上学。
农业机械化把农民从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种地不再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了,市场化的农业生产模式,解放了一批劳动力。这些被解放了的劳动力,迫不急待地离开曾经贫瘠落后的故土,不再像先辈那样终身俯首大地,而是奔赴外面的充满诱惑的世界。大凡勤劳踏实的都有了一番新做为,头脑活泛的、有些技艺的早已在城里扎了根,个别先富起来的还为村里修路种树。
老舅的这个村曾几何时还是镇上的生产先进村,粮食年年丰收,林果远近闻名。但是靠的是传统的耕作模式,加之交通不便,好产品卖不上好价钱,村民们手里缺钱,谁家有个病啊灾啊的很难应对。但那时人们一起在田里干活,在树下乘凉,唠家长里短,孩子们在村里疯跑,到处一派繁忙热闹景象。贫穷丝毫不影响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谁家有了哪怕很小的一件喜事,人们都乐于分享。
现在村里的林地和耕地大多已经规模外包或合作经营,过去种地是给自家种,现在可以叫上班种地了,挣的是工资和分红,这种变迁改变的岂止是一种乡情。旧时的乡间小路,记录了父辈们为了梦想而辛勤劳作的足迹,如今都淹没在笔直的柏油路里;低小的屋檐,挡不住乡亲们的粗犷,却也承载着人们豪放无羁的热情。不似现在,人们过上了现代文明的生活,家家高墙深院,气势恢宏,人们这间却生出了许多荒芜。
时过境迁,我们只能在记忆中怀念乡村的古老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