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好学堂在城市的中心,用高耸的围墙围成了一个巨大的菱形,顶上盖着棱锥状的毛玻璃,棱锥的角度很陡峭,使得本来就墙高地广的学院看起来更加显眼,设计师是有让这座学堂有登高望远、墙高院深之意。因为政府为了让每个人受到良好教育,投资改造了学堂,增加了许多分间的讲堂。连名带姓一起改了,至于三好之前叫什么,大家都不记得了。三好学堂的讲堂分低层高层,为了让学生们坐的更高,高层讲堂都在云梯上,在高层上课的学生们为了爬上去都得费一把体力,夫子们说这样会有利于学生们的体力锻炼。然而高层四周却都是毛玻璃,高是登了,但远没望着。据说最初学堂设计是用高清玻璃,但夫子们有意见,说学生们看窗外会分心,于是用了毛玻璃。下部是通红的围墙,上部是白花花的一片,配上这高大身材这个建筑看起来就如一火箭,也正因如此,在高层讲堂上课的班级都称为“火箭班”。
学堂顶部的玻璃其实还是环保节能设计,本意是为了从每个角度把阳光折射进来,为此,学院还在围墙各部位安装了镜子,但没想到顶部被改成了毛玻璃以后,阳光射过来就是朦胧一片的光线,整个学堂昏暗无比,不得已学堂重装了灯泡。
李大白在“火箭”里上学,但大家都觉得他很愚笨,家中无权无财,加上表现糟糕,故在楼下上课。其实李大白并不想去上学,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很笨,不擅长读书,而且他始终担心这个火箭一样的建筑总有一天会起飞,特别是夏季,坐在火箭的底层,自己和其他人就好像燃料一样随时会烧起来,然后整个学堂都会升天,但是上学是强制的,加上父母的一顿暴打,李大白顺利的进入了学堂。他父亲给他说:名为大白意为太白去渍,诗仙号太白,汝去了一点,如同太白去了糟粕,此糟粕乃太白先生失意的官途,儿得此名,人生皆坦途。但李大白没有这么认为,他觉得这种解释听起来像洗衣粉广告,事实证明,他对了,除了诗仙的失意人生,其他东西好像都去了,父亲太不会取名,当初取名“太”字去点留大好像没选对,应该取李点白,李大白曾经这样想过。
二、
大家都觉得李大白很笨,学堂众夫子都能认出这个愚笨之人,但李大白自己也不想,我都这么笨了,你还老骂我有用吗?李大白坐在讲堂的角落,这是一个开明的社会,虽然不能自己选讲堂,但座位还是可以自己选的,选这里是因为李大白不想被人关注。讲堂虽然装了灯泡,但效果并不是很好,学堂觉得物尽其用,折射阳光的设计不能白费,虽然是毛玻璃,但也能折射不是?于是灯泡的数量比标准数量少了一半。这样一来,教室的光线就多了很多光线不足的死角,阳光透过毛玻璃折射进来,还被打散,就像清水冲过了泥地,色泽暗淡了一层,质地浑浊了一层,朦胧的光线就这样氤氲在讲堂里。李大白曾以为如此就可以避过夫子与同学眼线,事实证明他错了。
李大白在上算术课,教算术的夫子是位中年男性,名为张跑之,被人称为跑夫子。据说这个名字来源也跟李大白差不多,是为了像某位算术界著名先辈致敬。跑夫子带着厚厚的近视眼镜,听说眼镜的厚度总于学文相关,跑夫子的镜片足有3厘米厚。他之前的眼镜在运动会摔坏了,学堂高层知道了此事,特地以改建学堂剩下的材料为其重新打造了一副眼镜,于是跑夫子带上了这幅钢筋镜架的毛玻璃眼镜,看得更加不清楚了,但学堂送的眼镜不能随便换,也不会有质量问题,他自己想一定是眼睛摔坏了。高度的近视给跑夫子带来了高度光敏感能力,所以他能看到李大白,因为在这片朦胧的“光流”里,所有的学生都是白色的,他们会反射光线,但李大白不行,他通体乌黑,就是光线黑洞,流到他身上的光都反射不出去,在这片光河里,他走到哪里,就可以在哪里制造一个人造死角,夫子借此可以看到李大白的黑影,只要那团黑影缩成一团,那李大白一定趴在桌上发呆,但除了李大白,其他人上课他谁也看不清。
跑夫子正在黑板上写习题,钢筋的镜架并不合脸,每一次肩膀的抖动都会带动镜架的下滑,但还好跑夫子的鼻孔很大,直径不会低于他镜片的厚度,所以总能在脸上撑住,每到这时,跑夫子就会用手去扶他的眼镜,但钢筋的眼镜很重,跑夫子每次扶眼镜时,总是右手继续板书,左手拽住镜架,左肩高高怂起,这时从讲台下看夫子的背影,夫子的站姿都是像右歪斜。终于写完板书,这时跑夫子会转过身来,他的发型方方正正,脸型也方方正正,就像一个CRT显示屏。他白花花的镜片上能看到如漫画绘制那样的螺纹,他会先看向角落的黑影——李大白在的位置,不出所料,那黑影果然缩成一团,夫子顿时怒发冲冠,双目圆瞪,但这些都不是从头发和眼睛看出来的,因为方形的发型和毛玻璃镜片你看不到这些特征,但是会有其他特征来弥补,跑夫子生气时脸色会明显变红,镜片上的螺纹也消失。这时他会冲李大白怒吼道:“竖子李大黑!还不起身!”李大白虽然叫李大白,但是生得太黑,所以大家也总是叫错他的名字,在众人的记忆里,李大白就叫李大黑。李大白身高体瘦,每次被跑夫子叫起身,就好像一条巨型蚯蚓歪歪扭扭的立起来,但他有颈椎病,头会向左肩倾斜,远处看就是阿拉伯数字“7”,“7”会用呆滞的眼光看着跑夫子悠悠向其解释一遍:“夫子,我叫李大白”。但是解释多了发现没用,渐渐的也就不解释了,任由大家叫错自己,但他仍会在心里质疑道:我明明叫李大白嘛!
三、
跑夫子的声音奇大并负有磁性,总是伴随着稳定频率的颤音,生气的时候这段频率便稍稍高一些,思考的时候便稍稍低一些,听起来像电音,李大白觉得跑夫子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的DJ,或者代替磁盘也行,事实是他在这里教算术。“跑”讲的是九章算术之方田,于是便向李大白问:“《方田》首题,原文何说?”李大白马上答道:“一亩!夫子!”“跑”怒道:“老夫问你,原文何说?”李大白很笨,要是夫子问他原文题目,他准能说出答案,但是让他背出来,就不行了。他又答到:“大概是广十六步,从十五步,亩几何?”“跑”听到以后把手中的白粉笔换到左手愤而掷出,因为长期用左手扶眼镜,所以“跑”的左臂臂力相当厉害,运动会上跑一直负责夫子组铅球项目,自从十年前他摔坏了眼镜,别人就再也没赢过他。他投出的粉笔可以在空中略微听到嗖的声音,李大白此时正在念最后一个“何”字,嘴巴张开,舌头微微抬起,夫子的粉笔会带着破空声穿过空气中的“光流”,然后层层削弱,落到李大白的嘴里。李大白这时正在想原文,表情和口型没有任何变化,也许他也没有想原文,也许他想不出来正在发呆,他的舌头会不由自主的把粉笔一卷吞入腹中,于是粉笔就像提神剂一样,强行把他的白日梦冲口腔拉了出来。李大白每每精神状态不佳,就会被夫子叫起来味一次提神醒脑剂。“应是广十五步,从十六步,亩几何?习经忆典,怎能出错,汝真是愚笨不堪。”跑怒道。每次吃了提神剂,李大白脑子好像都会好用一点,说什么就能背得住,但每次就能背住一句,抽下一句的时候,他还是要吃一剂提神剂。
四、
现在来讲讲李大白的白日梦。
李大白正在上课,这时还是跑夫子站在台上放Remix,这次跑上的艺术课,在三好学堂,一个夫子教一个班,在这个全面发展的高新时代,三好学堂的夫子们都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浑浊的光就流荡在李大白的眼前,这就好像夫子版Remix的MV画面,光线随着音乐不断变化,变成了毕加索的《梦》,但是这是不应该的,《梦》里的女子衣衫褴褛,肩带滑落,露出了她的乳头,跑夫子教德行课的时候,说过这是不该的,李大白背不出《九章算术》,这些小细节他却总是记得清清楚楚。但是他以这幅画去质疑夫子时,跑总是愤怒的喂他一次提神剂,还反讽道:这是大师之作!大师之作岂容你揣度!你是大师吗?李大白这时总是想到如果大师忘掉记忆重生,你再教他,他还画的出来吗?当然他不敢这么说,不然又会吃提神剂。
自从看过一次《梦》以后,李大白的白日梦里总会出现这幅画,与其说是画,不如说是动画,毕竟梦是动的,所以《梦》也是动态。在这个动态的进行里,《梦》里的女子分裂的头部开始慢慢融合,变成了美丽朦胧的面庞,而她的肩带继续滑落,完全露出了乳房。李大白会把这些画下来,然后等着吃夫子的提神剂。夫子会说:李大黑!你怎敢画如此不雅之物,这简直,这,这,这简直不好!这时艺术课会转变成德行课,教大家乳房是不好的要遮盖得严严实实。发育得早的女学子们总会因此羞愧,长了不好的东西,即使夏天学堂里闷热不堪,也要遮盖得严严实实,同时她们也恨透了李大白。李大白吃了提神剂知道了裸体是不好的,不是大师,画里面就不能有裸体,于是他开始画其他的,《梦》里的女子有6根手指头,人怎么可能有6个手指头,有意思,于是他在自己的侧面自画像上给自己的后脑勺画了个眼睛,因为他希望自己后脑勺长个眼睛,多一个视角更有安全感,但是他又不长记性了,向夫子争辩:毕加索能给别人加个手指,为什么我不能给自己后脑勺加个眼睛。夫子喂他一颗粉笔,反问:李大黑,你是大师吗?多个眼睛,这不美,这不符合伦理,这不好。这时画画课会变成理解美的美学课,顺便给李大白加一节劳课。
劳课就是负责擦学堂的毛玻璃,李大白就拿着沾水的毛巾在玻璃上画后脑勺长眼睛的裸体。他站在云梯上,一会儿画画,一会透着毛玻璃往窗外看,毛玻璃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着鸟儿飞过留下的模糊黑影,他歪斜的头部就顺着黑影追去,却一时失了平衡,失足往云梯下摔去,他看到窗外的黑影往上飞,他的身体往下坠,但是他的灵魂却好像附着黑影一起往上飞,那会是鹰吗?李大白想着。
五、
李大白摔晕了,睡了大概有一个月,这时他吃的提神剂都不好消化,于是就留在胃里发酵,白色被分解了出来,附在李大白的皮肤上,这时的李大白就像冠玉一般,肤色纯净,这一摔,把李大白的脖子摔直了,不再是一个“7”,而是一个“I”,这是正常人的体态,是好的。修养好的李大白神清气爽,感觉头脑异常的清晰,有一种被摔聪明了的感觉。
终于李大白回到学堂站在讲堂门口,突然他被重重的撞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夫子,夫子诧异的发现,原来面前还有人,李大白现在比其他人还要白,还要纯净,光投到他的身上,全部会被反射出去,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个人造的电灯。夫子疑惑道:“你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李大白:“夫子,我李大黑啊!”夫子:“李大黑怎么会是白色的,你明明是李大白,快入座。”
六、
这是年终的会议,跑拽着李父的袖口声情并茂地说道:“李大白此子,深的我心啊,吾之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天资聪颖之人!我准备提拔此子入高层深造!”李父哈哈大笑,拍着李大白的肩膀:“吾儿大器!吾儿大器!哈哈哈!”李大白赶紧应道:“李大黑谢谢夫子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