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早上6点，金三的手机闹铃响了，是朱主爱的《好想你》的高潮部分。他是黑龙江人，没有女朋友，16年某所普通二本学校毕业后便一个人住在了江宁。住所不大，是厨房隔成的单间，只有8平米，里面放了一张床、一个用来放衣服的柜子和一张电脑桌。每个月房租700块。
起床后，刷了牙洗了脸，梳了头，换上公司统一定做的西服，金三就出门去附近的地铁站坐地铁，赶在7点半之前到了汉中门广场，那边有他的客户。他的职业是房产销售经理，主要做高淳区新房这块。2016年，南京楼市空前火爆，均价上涨了30%，主城区、江宁区、浦口区的楼盘往往刚推出便售罄，很多人因抢不到房子而闹事。主城区楼盘价格一般在3万以上，河西地区有4万，江宁均价也快到了3万。而与此同时，作为距离主城区较远的溧水高淳两区，以及安徽省天长和滁州位于南京周边的两市，房价也开始疯长。金三所在的房产中介公司，也嗅到了气息，代理了高淳区几个楼盘的销售。
金三来自农村，家境不太好，在大学期间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1000元。他渴望财富，渴望翻身，在职业规划上只想挣更多的钱，渴望能够在大城市立足。听说卖房子最差都能月入过万，因此他选择了销售行业——虽然在老家人看来大学生出来干销售不是太光彩。
7点半，公司负责高淳区楼盘的所有销售经理都到了，于是片区经理进行了训话。内容无非是对昨天情况的总结和对今天与客户沟通细节的注意等等。训话结束，销售人员便继续逐一联系客户，嘱咐他们在8点20分前赶来坐看房班车。一定要准时到，因为只有这一趟班车。
金三微信跳出了消息，他的客户到了。客户是两对老夫妻，他们彼此都认识。老人上周出地铁口被金三发了张楼市的传单，回家后就给传单上金三预留的手机号码打电话说想去看看。老人总喜欢凑热闹，一家又带了另一家。这种情况很普遍，汉中门广场经常聚集一大帮等班车看房子的老人。他们都是南京本地的居民，在南京城市化进程中攫取了大量财富，因拆迁而暴富，很多人分得几套房子，转手便获利数百万，继而又将这数百万仍旧拿去炒房子。
金三与客户简单地交流下，就带着客户上了班车，并贴心地给客户准备了矿泉水。很快，整个班车坐满了人。但金三说，人数相对于以往还是少了一半，因为去年8月份，每次都包了2辆班车，而现在只有1辆。这或许与南京的楼市调控降温有关。
开车前，分管经理根据前一天金三他们销售人员报上去的名单清点下人数，确定了实际到的人，中午售楼处将为名单上的人准备盒饭。
“也有就是来吃盒饭的，因为售楼处提供的盒饭味道还不错，有鸡腿、狮子头、马鲛鱼。”说到蹭饭，金三不由得笑了起来。
客车开了一个小时，终于到了高淳区那边公司代理销售的楼盘。楼盘距离高淳市区较远，原先是个农村，有些荒芜。但近两年发展不错，附近有个车站和集镇。这边的房价也从2000多涨到了4000多每平米，一套房子要40万左右。
售楼处挤满了人。开盘的有10栋楼，每栋楼18套房子，总计180套。所有房子的平面图被贴在墙上，以供客户选择，客户付了一万定金后，售楼处的工作人员就用红胶带盖住那套，表示已售出。现场看来，之前已经有三分之一的房间被红胶带遮住，说明这家楼盘卖的不错。
客户想看120平米、105平米和89平米三个户型，于是金三一间间地带他们看。最后，客户选择了105平米的房间，并且刷卡支付了一万定金。
当然，付定金只是第一步，很多客户付了定金会反悔，最后把款付清了才是真正的成交。公司给销售经理一套房子的提点大概在0.5%左右，意味着金三若卖出一套40万的房子将有2000块的提成。一套2000块的提成看似很多，但每个月挣的不固定，金三甚至觉得是在碰运气。“底薪2500元，没有指标，压力还是很大，有时候只能拿到基本工资。”金三说。
“9月卖出8套房子，连底薪拿了近两万。”这是金三自打毕业以来收入最高的一个月。
而其他月份，普遍底薪加提成在七八千左右徘徊，很少过万，最差的一个月一套房子都没卖出去。
另一位客户想看看别墅，金三又再次带他们去别墅区转了一圈。看完房子回来后已经是12点半，盒饭被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四份，于是金三把这四份给了客户，自己则饿着肚子。
吃完盒饭，1点半集合回汉中门。金三有点困，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忽然手机响了，也是一位看到传单的人打的电话。客户对公司代理的另一家楼盘感兴趣，想去看看。那家楼盘的班车是周五，于是金三问他要了微信，约好周五看房，继续睡了。
3点半。班车到达汉中门，炒房团的老人各自散去。销售经理们则回到公司开会总结。今天高淳的楼盘一共卖出10套房子，金三的一位同事一个人卖出了4套，受到了公司的表扬。金三卖出了1套，成绩不好不坏，因为半数的同事1套也没卖出去。领导调侃说，你们就是去旅游的啊。
6点，下班时间到了。金三跟同事友好地告别，回住处了。
下班后的时间，金三会约上几个朋友一块去网吧打游戏，玩到10点回家睡觉。不过有时候他打游戏会坑队友，因为客户发微信他必须要及时回。“要跟客户搞好关系，回的迟了印象不太好。”
这就是金三的一天。
金三在睡前会想很多问题，比如买房，比如结婚。但都因为收入问题变得不切实际。进入这个行业几个月后，他发现并非原先想象的那样美好。钱不好赚，并不能最差都能月入过万，一个月挣十几万也只是传说。销售行业依旧讲究二八原则，20%的销售精英才能致富，绝大多数的人都在温饱线上挣扎。房子卖的好的拼的是人脉资源，这点金三并不具备。
金三想在南京买房，但这个比他把房子卖出去难度更大。即使他现在所代理的楼盘，十几万的首付他依旧拿不出来，每个月挣得钱存不下多少，助学贷款还没有还清。金三喜欢公司里的某位女同事，但是不敢开口。“她家里经济条件好，看不上我这样的。”金三说。他觉得谈恋爱是很奢侈的事情，需要底气，而这底气则来源于事业，更浅显的说，就是房子和人民币。
销售行业流动性大，金三很多同事仅仅打了个照面还没混熟就辞职走了，尤其在楼市遇冷后流动更加频繁。金三的想法也受到一定的波动，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选错职业，到底适不适合做销售。金三有时会往家里打个电话。他的父母希望他能够回老家发展，不过金三并不想回去，因为好不容易出来见了世面，如果不去努力一把会很遗憾。但现实还是不乐观的，房子不太好卖。“再看一年吧，如果实在不行再说。”金三说。
已发表于《中国青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