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钟，我又醒了，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发现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躺下去翻来覆去又睡不着了。近一年来，我似乎失去了睡懒觉的能力，无论几点睡，每天都能在在五点这个时间段醒来，我知道我的身体出问题了，我得了一种焦虑症。
今年我25岁，也是我毕业后来上海的第三年。刚毕业的时候自己踌躇满志，规划好了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诸如工作两年要拿到20万的年薪，工作三年要买车，每天下班后培养一门兴趣爱好，还要有个能不花时间又能赚点钱的副业，周末要去打篮球游泳健身，空的时候要去图书馆看看书，没事学学烘焙考个小蛋糕……当然我做出这些规划的基础是我是个很自律的人，大学四年我也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各方面都有尝试并取得了一些小小的成绩，所以我觉得我能按照我规划的走。然而两年后的我是这样的：工作日每天下班回到出租屋就已经8、9点了，洗漱一下差不多就10点了，刷下手机看下新闻就躺床上不想动，周末就穿个大裤衩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回来自己烧，下午把屋子打扫一遍，把攒的衣物清洗掉，再处理点琐碎杂事，基本上一个周末就过了，没有运动因为上班太累了，没有聚会因为同事和朋友隔得太远了，因为静不下心所以书也看不下去，烤了几次蛋挞后烤箱就闲置了，还有很多之前设想的规划都一一被搁置或者遗忘了。我的身材因为应酬和不运动的原因，从毕业的68公斤上升到如今的80公斤，肚子上的褶皱也因为喝酒从没有变成现在的三层。和这些外在的相比，变化最大的是心气，我再也没有刚毕业那时候的热血和冲劲。
上海的生活很热闹，周末去吃饭要排很久的队，去外滩去人民广场满满都是人，隔三差五就有当红明星的演唱会，因为人太多了，地铁上时不时会有人因为争座位、挤压碰撞而争吵甚至打架。每天在二号线换乘的时候，庞大的人群簇拥着我缓慢的走着，每个人都低头看着手机，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植物大战僵尸中的僵尸。公司的老同事中午吃饭时闲聊的话题永远是谁家房子现在涨多少钱了，谁家小孩上什么学校一年要交多少万。我就职的企业是一家五百强公司，大部分员工都是名校毕业的学生，像我一样刚进公司没几年的年轻人互相之间从来不讨论定居的问题，因为我们知道几乎不可能在这里扎根了，我们害怕讨论这个，我们不属于这里，但是我们还要拼命的在这座城市生活。
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要陪客户应酬，很多客户喜欢去夜场，一来二去我也见识了很多。夜场里的女孩子大多都很年轻漂亮，看着她们堆着笑脸坐在肥头大耳秃头的客户旁边，谄媚的喝着酒，我不理解她们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大好年华，直到有次听到有个女孩给家里打电话说自己一个月能挣好几万，让家里放心爸爸的医药费的时候，我才觉得她们不都是坏女孩，她们和我们一样都有着自己的无奈和痛苦。
和我同年毕业进公司的一个同事前不久在杭州买房了，跟我说犹豫了很久还是选择上车了，说如果现在不上车有可能以后都买不起了。同事家里条件还行，他父母和女方父母一共凑了一百万给他们做首付，他在杭州有房了，代价是要还银行30年的贷款。签完合同的那一天，他给我打电话，说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背负着30年的债，感觉自己一辈子都被绑住了，一种冰凉的感觉蔓延全身。公司很多同事经常抱怨加班等问题，最后都会愤愤的嘟囔一句，要不是老娘欠银行几百万早就辞职了。
我跟同事说，我想要去很多地方，走很多路，认识很多人，体会各式各样的生活，我不想背负各种贷款不自由，同事讥笑着说我太年轻，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以后的家庭和小孩考虑，我无语凝噎。
因为对工作长期应酬的疲倦和厌恶，我写好了辞职信，家里一个电话打过来，说父亲的肾结石又开始疼痛了，母亲的牙周炎很严重了，医生说再不治怕牙齿要掉光。我想了很久还是把辞职信扔进了垃圾桶，是的，我没有勇气放弃现在月薪一万多的工作，我没有被亲情绑架，只是我知道我是整个家庭的支柱和依靠，我不能随便任性。
我每天晚上会坐在公寓楼下的马路牙子上听房产中介的训话，一整排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的年轻人整齐的站着，经理带着他们宣誓:我要赚钱！我要开单！我相信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然后当天没有完成业绩的人会被罚跑步或者蛙跳，他们身后门店的标语上写着“只有今天不屑的努力和奋斗的汗水才能换回明天风光的衣锦还乡”，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响彻夜晚的上海。
朋友对我说，我们都是这个社会的螺丝钉，我们都是普通平凡的人，所以不要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你很难成为大老板，你也不会迎娶白富美，所以还是老老实实上班，攒钱买车买房吧。
我们这一批漂泊在外的人，在老家的人面前自豪的说自己在大城市上班，在老板面前唯唯诺诺拼命做业绩，在同学面前互相吹捧，在同事面前互相比较，我们不敢去考虑长远的未来，因为我们看不到那个时候的我们，我们在这里没有归属感确不愿意回去家乡。我们不是别人口中的loser因为我们有体面的工作和不差的薪酬，但是我们却过得不开心。
我喜欢夜里骑车从大桥上面往下俯冲，那种风迎面而来的快感，能让我短暂回到大学时代，好像永远有使不完的劲，有无限的勇气。
我背靠着路灯，点燃一支红塔山，猛吸一口，焦虑，彷徨，不甘，无奈，往事如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