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无能为力的事情应该莫过于失去至亲,2020,这个死亡之年,虽携手熬过新冠病毒,无奈还是斗不过生命无常,我失去了我最亲爱最敬爱的老人,我的爷爷。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夸我了,再也不会有人聊些琐碎让我觉得骄傲,再也不会有人会发自内心欣喜我们做出的成绩,再也不会有人各种吹牛老罗家的儿孙多么优秀。
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除了我的父母应该就是我的爷爷和奶奶。我的爷爷罗天雄,突发心梗,于2020年8.24日不幸去世,享年81岁。爷爷属相阴历三月的龙,胸怀大志,名扬四海,逍遥自在,羽化成仙,就这么不动声色的我们老罗家的这个老宝贝永远离开了我们,走的时候,身边却只有我爸一个人陪伴左右。老爷子麾下一家人,老爷子再也不在,全家福和年夜饭不再齐整。
我的爷爷,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爷爷做事雷厉风行,一直都是我敬仰的长辈。小时候,总觉得爷爷对我太严格,什么事情都必须按照他的要求去做,长大才知道,他只是为了我好怕我没出息没落在乡村,所以他才用他自己那个年代的思维标准要求我们让我们变的更好更优秀。骄傲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操心了一辈子,临走前几天,大早上六点多打电话给我妹子询问我的生意好不好业绩怎么样,估计是看我忙,电话也不敢打给我。爷爷喜欢去各种地方游历,看不同的风景,听不同的故事,喜欢聊历史看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朱元璋汉武大帝康熙,说起来滔滔不绝。不管去哪里,爷爷总习惯带着公文包,这是他觉得最体面的事情,虽然不是什么真皮更谈不上品牌,但是对爷爷来说,不过本性使然。
从小我就比较体弱多病,肠胃炎中耳炎,头皮长包化脓还时不时牙痛,作为爷爷的长孙女,爷爷还是喜欢我的,心疼我受病痛折磨,经常背着我各种看医生,还记得,爷爷奶奶说过有一次爷爷带我去看治虫牙的老婆子,爷爷一把把我扛肩上,没想到我那天突然拉肚子弄了爷爷一身。每次爷爷戏谑我的时候都拿出这件事逗我,看完病之后,爷爷也总喜欢给我到镇上买个大苹果,然后我就吃的很开心。小升初,不幸感染出血热,镇上有个医生罗福礼,大概是爷爷至交,爷爷把我拉过去就强行喝止罗医生直接按照出血热病症诊断,否则命不久矣,可千万不能当感冒治,虽然症状基本相似。这次大病之后,过完十五岁,我也终于摆脱病魔,人生之路开始变的平坦一些,没有爷爷,就没有今天的我。
小学的时候,爷爷奶奶种的蔬菜直接对学校食堂供货,爷爷每次去学校都要去看看我,还给我的老师送油送米,希望老师能够对我更偏爱一些,每次还会亲自找班主任过问我的学习成绩。2015年中考失利,我独自闷房间不吃不喝几天不出门,愁坏了爷爷,爷爷到处给我打听,拿着我初中的各种证书奖励,四处奔走帮我寻出路。后面通过爷爷的关系,给我谋得常德市德山第二中学的入学资格,得知二中是百年老校,环境好,师资好,很巧的是,和爷爷以前就读的白鹤山中学渊源很深,爷爷开心极了,特意租了一辆商务车体体面面和二叔一起送我入学,那个时候的我很不自信,少言寡语,是爷爷的苦心让我的人生打开了另外一扇窗。
小时候,爷爷奶奶的生活过的清贫,没有什么硬性的收入,就是靠着一亩三分地,种些蔬菜推着板车去镇上卖,镇上的人都喜欢买我爷爷的菜。爷爷奶奶的地多,老家房前屋后还有后山上,漫山遍野,爷爷奶奶都会种上棉花,玉米,桃树,红薯,西瓜等,每到收获的季节,带着我们孙子女几个去帮忙,摘棉花,掰玉米,小时候不懂事总觉得这些事情好苦好累,但爷爷总会想办法让我们干劲十足,根据表现给我们几个发奖金,一块二块不等。冬天的时候,地上烧一堆柴火,然后爷爷会把和奶奶捡的一蛇皮袋茶子果果都拖出来,叫上我们孙子女几个,让我们把茶子从杂质里清出来,根据重量评比,论斤称,然后奖励现金,三块五块不等,我们还是开心的,都想多拿几块钱零花所以争先恐后,从那时候起我们就知道,要付出才能得到。那个时候的爷爷很年轻,四五十的年纪,不打牌,最喜欢抽的烟是黑烟,两块钱一包,爷爷每次都多给五毛一块,让我们跑腿,顺便我们自己可以外带一根冰棍。虽然那时候生活清苦,爷爷从来没有怠慢我们孙辈几个,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一年一次压岁钱,不曾少过,就算是借钱,也让我们孙子女人手一辆自行车,人手一块手表,隔三差五家里还会各种称肉买鱼,虽然我们的生活谈不上小资,却也基本上维持在一个普通收入家庭应有的水平。
爷爷给到我最大的震撼就是60高龄开始创业。爷爷总和我说起那时候创业的艰辛,手边没钱,奶奶也不支持,但是还是背着奶奶东凑西借了1万五千多块钱,提着已经掉皮的老旧公文包顶着一头白发到市区跑了一圈,然后爷爷的这个农资小店就那么开起来了。不到半年,不仅外债还完,还赚了些小钱。当然,也遇到了不少困难,听说有个经销商给我爷爷送了一批种谷,洒播下去根本不生根,导致农户损失很大,爷爷不慌不忙,凭着清晰的思维能力和三寸不烂之舌打赢了官司得到赔偿化险为夷,不在怕的。后来口碑打开,爷爷的生意也越来越好,真诚靠谱白发老头,名扬乡野,小镇农户开始依赖这个白发老头,客源自然越来越多,资源也越来越广,那些供货商无不对我爷爷竖起大拇指,大家都亲切的叫唤他为老爷子,这就是我永不服输打不倒的爷爷。后面,这样的一份营生,有幸我爸接下衣钵,继续发扬光大。
爷爷很心疼奶奶,做生意之前,爷爷和奶奶主要就围着房前屋后的那些蔬菜瓜果忙活,春耕秋收,播种施肥,爷爷都会陪着奶奶一起弄,其实论体质,爷爷还没有奶奶结实。两个老人打理着那一垄垄蔬菜,也是乐不思蜀,节假空闲,儿媳亲朋好友那里送一波,逢场赶集还去摆摊卖点零花钱贴补家用。爷爷要强,不轻易接受儿子媳妇的好意,他总觉得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能养活自己,生病吃药的钱,基本上都靠老人自己去消化,他不想增加儿媳的负担。爷爷也时常和奶奶吵闹,说奶奶扣扣搜搜省吃俭用舍不得花钱,说完之后又各种给奶奶买补品,教奶奶养生,然后时不时去镇上买些好吃的放冰箱。奶奶生病后,爷爷因为懂药理,基本上可以给奶奶配齐必须的药品,奶奶每次吃完也是立竿见影,奶奶伺候爷爷也是很到位的,寝衣宿食用心细致面面俱到。爷爷只是一个刀子嘴,其实内心还是很心疼奶奶很在乎奶奶的,爷爷常说,老妈的,我要走到你前头,不然你走了我估计没法生活。这大概就是相扶到老到白头。
七十岁以后,爷爷身体越来越不好了,2017年,因为哮喘心脏等问题,先后七次去医院,十天半个月不等,一次次在鬼门关徘徊,所幸靠着坚强的生命力,爷爷一次次扛过来。就算伴着病痛变老,爷爷却一直秉持善良心存感恩,医院里对他好的医生护士,出院后,他都会买些水果给大家送礼表达他最淳朴的感激之情。甚至有时候还会买土鸡和茶油感谢医师帮他治好病症缓解疼痛,所以在这个医院,只要老爷子急需住院看病,直接可以在医师的安排下诊治,不用挂号,一个电话就够,这大概就是爷爷种下的福报。就算在医院,老爷子广结善缘各种巧遇贵人,给人算命,给人牵红线,让人深信不疑。
爷爷,40年代生人,经历过文革和三下乡,做过老师,会一些俄语,管过百亩茶园,做过村长,徒步几百公里做过布料生意,小赚几万,如果不是因为知识分子老师的身份,加上家里长辈有所谓的文革成分,爷爷也不会流放在农村,高中毕业的爷爷,文化功底深厚堪比现在任何大学本科生,记忆力很好,岳阳楼记木兰诗就算是现在八十高龄,依然张口就来,一字不差,每次回家,爷爷总喜欢和我比背诵这些诗词。爷爷的那一届高中,听说很厉害,同班同学目前大多在各省份风生水起,军区负责人,电台台长,董事长等。六十多岁的时候,他们竟然还能找到彼此一起出去旅游聚会,大家都惋惜爷爷怎么就被下放到农村,那么高的文化水平,不应该。
爷爷懂药理,还给别人做过简单的手术,通晓五行八卦,可以给人算命,还能给人配姻缘,弄掉眼球长的异物,给人看胎,提火焰,大家都称呼他为老半仙,远近不一小有名气。爷爷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热闹,不管婚丧嫁娶,每次看完人家的热闹,都点评不已,褒贬不一。这样的爷爷,八十高龄依然思路新奇,临走前还提着公文包文件袋,到镇上打印店打印了几份遗嘱,爷爷自己所有的事情通过自述娓娓道来,就连打印店的老板都称赞这个老人了不起,爷爷的遗嘱把自己的一生交代的明明白白,孩孙的生活和同样高龄的奶奶,还有自己的后事,事无巨细,安排的妥妥当当。爷爷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看到我和小弟完成各自的婚事,都怪我太过执着,让老人失望了,这也成了我永远的心病。
长到这么大了,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给我爷爷送终,而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一个多月没给两位老人打过电话,2020年7月18日,那一次匆匆回家,竟然是我们爷孙倆最后一面。
2020年,永生难忘的一年,三十而已,开始失去。
爷爷生前说过,等他过了之后,要我写一篇悼文在灵堂大声念给亲朋好友,而我没有做到。写下这篇寥寥数语,只为表达我作为大孙女的歉意和怀念,纪念这些年,还能想得到的关于爷爷的点点滴滴,不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