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看到身边的朋友、同学有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妹妹,总是特别羡慕,想着如果“二子”在,我们应该也特别亲热吧?
我曾经也有一个妹妹,可惜是曾经,因为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去了天堂。那时她虚岁三岁,孩子最活泼、好动,好奇的年纪。
妹妹还没有来得及取名字,因为是家里的老二,按老家的习俗大家都叫她“二子”,“二子”比我小两岁,当时和我姑姑家大表弟正好同年,如今我那表弟的孩子今年已读小学三年级,如果妹妹在,应该也是当母亲的人了。
印象中“二子”的眼睛乌黑闪亮,她很好动,也很爱干净,我家大门口就是个池塘,大概有2亩地大小。天热时她常会跑到池塘边,冼个小手或将自己的小脚伸进去,再将红色的小凉鞋冲冼得干干净净。
小小年纪的“二子”比我这姐姐还强悍很多,每当我被小伙伴欺侮的时候,她总上来帮我,甚至在对方身上猛抓几下,再拖着我一个劲往家跑。因为当时我也很小,加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二子”零星的记忆只剩下碎片,只记得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玩耍,每当家人或别人给点好吃的她总会分我一半,在艰苦的岁月里我们没有争吵只有欢乐,相亲相爱地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然而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是,在我虚岁五岁的时候严格地说应该是四岁半的时候,一个炽热夏天的下午,大约午后三、四点钟的样子,我正和“二子”在门口兴致勃勃地玩丢沙包,这里村里的小葵姐一只手提着竹篮,一只肩上扛碰上锄头走过来,小葵姐姐已有11、2岁,她说要去“打巴根”。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人们常会去土埂上挖些野草的根回来晒干后当柴烧,我从没有打过“巴根”,一听也迫不及待地想去给家庭增加点柴源。于是,我立刻转身回家找篮子,这时身后的妹妹紧跟过来拉着我的衣角含着泪叫嚷着:“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想妹妹这么小怎么能带她去“打巴根”呢?
于是我竭力挣脱了她的手,一边跑一边逃地跑到了村口。清楚地记得,当时心里也有种隐隐的不安,直到走了很远还不时回过头看她,可怜的“二子”孤单地站在门口,一边哭一边向我张望。我有点不放心,但还是狠心的走了,这印象被常常定格在脑海里,也造成了我此后永恒的遗憾与自责。
天快黑的时候我回村了,提着只有几棵草根竹篮,远远看见我家门口聚集了一批人,围成了一个大圈,我有心“咯咚”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心里象装了一只小鹿。只见奶奶坐在地上,双手捶头,大声地哭喊着“二子”、“二子”。“二子”静静地横躺在奶奶的大腿上,浑身湿透,身边一滩水渍,她的模样和睡着了没有两样,只是嘴唇发紫,肚子鼓得特别大,大概是喝了许许多多的水,我想不出我那可怜的妹妹在水底挣扎时是怎么的痛苦与绝望,是否哭哑了嗓子地呼救姐姐,这是我见二子的最后一面,也是我迄今记得关于她的最清楚的画面。
围观的人们不住地摇头,叹惜,说:“这小丫头真聪明呀”。
“这小鬼走得太早了”。
“可惜了呀”!
那些家里有孩子的大小则一个劲抹眼泪。更抓紧了自己孩子的手,唯恐有什么闪失。
在老家,小孩子幼年夭折,是无法得到和大人一样礼遇的葬礼的。当晚“二子”在周遭四邻的帮助下,装进了简陋的灵柩,只有小小的一个木质盒,表面也没有刷黑漆,原木的、淡黄的颜色,宛若她那短暂而卑微的生命。
“二子”就埋在离家几百米位置的一个坟堆里,站在门上一眼就能看到,明显的、小小的一座坟茔就是她,好长一段时间,我的奶奶和爸爸、妈妈还常常坐在家对着坟茔落泪。
家里没有人怨我,也没有人怪我作为姐姐没有看好她,因为当时的我只也是4、5岁的孩子。但是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却从不敢提及,害怕揭开这被我刻意掩埋的伤疤,心疼那个和我流着同样血液的小女孩,心疼父母曾经历如此痛心的时刻。
为我的自私与愚昧,向我那天堂里的妹妹道一声惭悔,只愿我亲爱的妹妹“二子”,在天堂开心开心、快快乐乐,那里没有呛人的池水,没有挣扎却无望的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