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岁的年龄被抓了,还是在这三伏天被送到一个没有空调的地方----看守所。
这个季节的看守所特别热,走进监区大门,汗味扑鼻而来,夹杂着男人的体味,还有看守所的潮湿的味道,捂着鼻子都想吐。
走进监室,所有人整齐地坐在那里电视教育,大家齐刷刷地看向这位新来的。
她低头看看自己,以为自己穿了件奇装异服。其实她不懂,大家只是好奇。因为在看守所活动空间小,要么监室要么风场,接触的人就是监室里的一二十人。每天吃喝拉撒都在一起,大家都腻了,只要新人来,大家都会有点小兴奋。
甚至有时候她们会起立欢迎新人,像是迎接一位新生一样。这样的欢迎只会让新人不安,她会害怕,她不明白这里的人怎么了。是不是自己要被她们当玩具玩,所以开心。
你可能会觉得怎么不盼着别人点好,净盼着别人犯罪了。其实不是,她们觉得新人能带来一些新的信息,哪怕是县里新开了家超市都是好消息。虽然天天看电视,但是看哪个节目只能由管教民警决定。
一般一个案件流程走下来也得几个月,有些人甚至几年。在这一段时间里,她们接触最多的人就是监室里这些人。大家相互都非常熟悉了,谁有什么癖好,谁有什么缺点,都心知肚明。连吵架的人,吵架的事都能固定,只要有人汇报监室里有吵架,你大概都能想到谁和谁闹矛盾了。
看守所前年安上了风扇,其实她的运气还不错。这是个县级的看守所,条件很一般,一楼是监室,二楼是监控室。一楼特别潮湿,蚂蚁很多。坐在监室电视教育时,汗顺着后背往下滴。这时谁要是劝大家心静自然凉,大家给谁急。哪能凉下来啊,只求风扇千万别坏就行。
她一直哭,她接受不了现状。她原来在银行上班,老公是公安局的副局长,爸爸是法院副院长。在这该养老的年龄,不能享受天伦之乐,她想到这里就想死。
她一辈子在银行上班,积累了人脉资源。前几年,投资担保公司正兴盛时,有人找到她,希望她能帮忙拉些业务。她想着反正手里有资源,动动嘴就把钱赚了,就答应了。做了有一年多,投资担保公司开始出事。公司还不上客户的钱,客户上公安局告,去政府上访。
这一年退休的老公患上了癌症,医生说剩下时间不多了,估计六个月左右。一面是客户催着还钱,一面是陪着老公看病。听有人说信教能有助于病情,他们两口信了佛教。
天天诵经,心静下来了,老公的病竟然好了。诵经与癌症痊愈之间的逻辑,我是不太懂。她这边公司一直在还着客户的钱,还算稳定。
但是好景不长,一年之后老公病情突然恶化,花了几十万,人还是走了。她这边也遇到了瓶颈,小客户的钱还了,大客户的钱却迟迟还不上。人家把她告了,本想着原来老公在局里上班,公安局是不会立案的,可是她没想到立案了。
她真想从公安局的楼上跳下来,她想让大家知道公安局是如何欺负人的。可是真的是欺负人吗?“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个道理她可能是忘了。不能因为自己是副局长夫人就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接下来是面对还是逃离。最终她在六十六的年龄选择逃离。很快她就成了在逃人员。
在县局上班的儿子,不知道怎么面对同事。一上班就有人问妈妈的案子,有些是关心,有些是嘲笑。总不能一直请假,只能硬着头皮上班。
她不知道该藏在哪里?想着上山去寺庙里住着,吃斋念佛,可是依然无法消除自己内心的罪恶感。她想一了百了,但是佛教不允许人自杀。她形容自己是生不如死。
在外的日子不敢给女儿和儿子打电话,不敢和小孙子视频,天天就是孤独地诵经。喜欢热闹的她显然不适应山里的安静生活,她决定北上。不敢使用身份证,纵然再小心还是被抓了。
看守所简直是另外一个天地。这里的天是方的,地也是方的。一日生活都要遵守制度,从早到晚都已安排好了。其他都还好说,只是这里的“潮”与“热”让她无法忍受。每天浑身湿湿的,黏黏的,一股汗味。这与平时的自己差别太大了,一辈子没有受过的罪,来这里一一体会了。
和监室里的人待在一起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但是一看到民警过来,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她已不是局长夫人,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进来的几天里,她很后悔,后悔自己的无知,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违法了。很多犯罪的人都会说“我不知道这是犯罪”,但是公安机关不会因为你的无知而不处罚你。
有些时候,我们就是会这样,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这就是盲点。我的盲点是什么?你的盲点是什么?照照镜子,问问朋友,我们来找一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