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识他,是在教学楼的台阶上。
他穿着洗的一尘不染的白色校服T恤,坐在台阶上发呆,头仰向天空,眉头微皱。初夏时节清亮还未炽热的阳光照在他齐整的短发上,反射出深棕色暖融的光。
我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男孩子,因此,视线定格在他身上无法移开,却也没想到,一定就是三年。
他就那样猝不及防的闯入我的生活,占据我的一整颗心。我不像其它女孩子喜欢一个人就会在草稿纸上写满心悦之人的名字,也不会刻意的去接近他、通过各种途径想办法要来他的联系方式,这样的事,我不会做,也不敢做。我明白我的喜欢是何其卑微,生怕被他人得知。
因为,我觉得我配不上他。
他成绩优异,性格也好,很喜欢运动。因为,在校运会上,我看到他参报了几乎所有的项目,那次校运会上他参加的所有项目中他的排名,我至今仍能背出。
彼时的我,成绩一般,内向自卑,还是运动废柴,校运会只有当观众的份儿。
我开始暗暗努力,因为我知道,只有更好的我,才能配的上他。我只写过他名字缩写的大写字母第一个,用圆珠笔写在橡皮上。几天过后油墨沁入橡皮晕开了字迹,我就再描一遍,时间长了,白色的橡皮竟然被沁入的油墨染成了淡蓝色。
有时经过他的身边会看到他的笑颜,或是听到他同同学聊天的声音。经常闻到的是他衣服上干净凛冽的植物香气。
曾几何时,我以为那就是阳光的气息。
我的成绩终于越来越好,使我可以和他在同一个考场上奋笔疾书,可以如此长时间、近距离的看到他,听到他考后同同学对答案的声音。使得曾经惧怕考试的我又开始疯狂的盼望考试。
每次考试我都加快做题的速度,为的是一睹他在考试时认真专注的神态。
毕业年级,学校重新分班,我和他分到了一个班,新换的班王给我们排座位,他就坐在我的后面。
我每天都是怀着一种无比兴奋的心情走到教室,坐在他前面。平时偶有迟到的我,在毕业年级,从未迟到。
跟他的交流多了起来,互留了联系方式,互加了好友,他坐在我后面的那一年,是我短暂青春中最快乐的一年。
听他谈起他的梦想与未来时,能看到他眼睛里有不一样的色彩。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永远阳光,做什么事都不会厌烦,即使是我有一道不会的题问了他四遍。
相处的久了,也会发生尴尬。
有一日课间,我拿起水杯去接水,刚站起来,忽被人从后面重重地按下,我拿着水杯,眼神中充满惊慌,习惯性的向后看去,看到了神色极其不自然的他。
“抱歉,那个……”他尴尬的笑了笑,试图躲开我的目光。
“怎么了?”我问。
“我想你可能需要我的校服外套来遮一遮……你的……”
“遮什么?”我刚说出口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刹时脸色通红,“我是不是……”
“对……那个没关系的,回来帮我洗一下就好了。”他挠了挠头,脱下校服外套,递给了我。
外套上有他那阳光的气息和暖人的温度。
我久久的摩挲着他的校服,贪婪的吮吸着他的气息。
洗净还给他的时候,他笑道:“洗的好干净!比我洗的干净,好久没有享受这种不洗衣服的幸福了。”
“你之前,一直自己洗吗?”我问。
“对啊,父母那么忙,没有人管我,好多事儿都是我自己干。”他摇摇头、耸耸肩,忽然又说:“诶,我还会做饭呢,做的还不赖,哪天给你尝尝哦!”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穿那件外套,或许,也是因为一个月后我们就高考了,不会再有需要穿外套的校园生活了罢。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外套口袋的内里,我用浅色的笔写了我的名字缩写。
高考后的那个暑假与他再无联系,当然,我也没有吃上他承诺的饭。
本以为不会再相遇,本以为可以用漫长的没有作业压迫的暑假去忘记喜欢了两年的他,本以为……
初入大学校园,又遇见了他,他跟我不在一个系,却有时会翘课到我们系来听听课,而且就坐在我后面。
关于这一点,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喜欢我们系的系花而从未多想。
后来,认识了他的室友石天,是一个高帅的男孩子,竟然很聊得来。
我和石天都一致认为他是喜欢我们系的系花,所以暗自撮合了很多次,只不过,每次看到他和系花因为某种“机缘巧合”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我的心头都会莫名的绞痛,因而也就愈发和石天靠的越近。
殊不知,离他越来越远。
后来,他不再来我们系听课。
看我和石天在一起的眼神也愈加复杂。
直至一日,我在去校图书馆的路上看到了他和另一个女孩手拉着手,脸上带着笑,那个女孩不是我们系的。在教学楼之间的转角,他低头吻了那个女孩的额头,而在下一个转角,我泪流满面。
才知道看见自己喜欢的男孩爱上另一个女孩时,心是这么痛,才知道三年的单恋不过是三年单方面的思念罢了,才知道,他在我心中藏的这么深,即使一年前曾经试图忘记过,却还是在见到他的瞬间记起他的所有,才知道……
转日,眼眶通红的我,见到石天的时候,他一脸愕然。
“你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最近有些事儿太烦了。”我答。
“哈哈,那我跟你说个超有意思的事儿吧!你一定会笑的,是关于沐泽的。”
关于他的!我心里一惊。原来,即使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之后,关于他的任何事,我还会那么想听。原来,即使我又再次流了一夜的眼泪,还是不能坚定的放下他。
“那……你说吧。”
“这事儿,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沐泽一个大男人,超级念旧的,他竟然还留着他高中的校服外套,关键是啊,那件外套还跟个宝贝赛的,从来不让我们碰。而且他每次都是洗干净了手,才会去碰。生怕把那件儿衣服摸脏了。一年了,做室友有一年了!没见他洗过那件外套,一问就说那是他未来女朋友给他洗的,上面还残存着她的气息和温度。可是等他新有了女朋友之后又把那件校服给扔了,扔之前还对我说了一堆奇怪的话,说什么……让我……”
“他说了什么!你快说!”我的眼泪霎时就落了下来。
“你别哭啊,就是内天我跟他说我喜欢你,然后也觉得你可能也喜欢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告白来着,就让他参谋一下,他看了看我,没说话,然后他就给一跟他告过白的学妹打电话说要做她的男朋友,之后他就让我好好对你,不能辜负你。说完他就拿出那件校服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我没见他带回来,他说他扔了。就是昨天的事儿。”
啪——,一个无比脆响的耳光打在石天的脸上,看着他脸上肿起的部分,再看着自己发红发烫的手,我意识到我做了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声音一点点小到连我自己都听不见了。泪无声的流,我颤抖着,将手收回,垂下。
“没事……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可是,我是认真的!”石天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跑着离开了。只留我一人站在原地同过去告别。
泪流进嘴里,涩涩的咸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像毒品,会上瘾。风吹的脸上生疼,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堪,可是又能怎样,不过是接受一点世俗的眼光罢了。
大概是过了很久罢,久到我站不住了,瘫坐在地上。
石天回来了,他身上散发着垃圾的腐臭味道,刺鼻,可是我已经麻木了。
我对着他露出惨白的笑容,他看着我,怔了一下,然后把一个包裹扔给我,我打开,是那件外套!
外套内里口袋上的名字,被人用笔描深了。
我一时失语,看着那件外套许久,石天看了我许久。
我缓缓地站起,装好,递给石天“帮我把它扔了吧,他已经选择放弃过去,我又何苦执念于此,停滞不前。”然后走远。
石天突然追上来,叫住我,对我说:“我会等你的!” 然后跑开了。
曾经看到过一句话“如果你的梦里出现过某人,一定是因为他在想你”,我曾经以为沐泽数次的无端入梦只是因为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原来,在我想你的彼时,你亦在念我。
——————作于17年3月月考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