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时节,经过一夜的颠簸,我们终于到了被称为中国最美乡村的地方。
友人不屑地问我,不就是看个油菜花嘛,跑那么远,夸不夸张?
是有点夸张,假若单纯就是这个目的。想想也不夸张,倘使爱煞了花儿,以观花为乐,视观花为自己幸福的标准,因观花而愉悦了身心,按照哲人的说法,是成功人生的写照,这样看来,也不算夸张。并且,在路上,那些平日里放不下的红尘俗事,往往轻得象一缕烟,轻易地就被别处动人的景致吹散了,而今而后,时光辗转,还可以为回忆添一抹动人的春色。
江南江北风景倒真是不同。北方的山,粗犷而巍峨,纵然也是满目青翠,那树却怎么也挡不住山的挺拔。南方的山,只能叫作丘陵,小小秀气的模样,树扶山而上,把那山遮得缝也露不出一丝,让人怀疑不是山,而是高高低低错错落落的树长成了山的模样。移步处,水却不绝于目,有涓涓细流无声者,有自成一塘被人称作月亮湾者,有叮咚蜿蜒绕村而过者,是江南灵动秀美风景的灵魂。
惜乎这里的宣传做得太好了,到得景点,塞街填巷的全都是人。据说,这个村子里光是做生意、服务的人就有六万多,自然就全无了宁静一说,更别说是怀旧了。除却那些屋顶的青瓦、斑驳的白墙、悠长的巷子、虬劲的老藤还在述说久远的沧桑外,扑面而来的都是浓浓的商品经济的味道,叫卖的小贩那双渴盼的眼睛污浊了千年的悠远,若是老屋有灵魂,不知该会怎样哀伤。
下一个景点住进了一个镇里,仍是一样的情景。不过,夜色降临,掩盖了不少世俗的味道。薄暮中的青山下,我和一个江南的女子慢慢地聊着,她温润的嗓音述尽了江南女子的小巧与秀雅。跟着一个小姑娘去投店的时候,穿行在江南曲折蜿蜒的小巷中,不禁想起了北方宽广大气的庭院,兴许是寸土寸金的原因吧,江南的人家都挤挤的住在一起,那些窄窄的门,让人觉得也不过就小小的一间,可等你跨过门去,四通八达的都是屋子,不禁慨叹,房也不可貌相。
在路上就听导游说,古风犹存的,只有思溪延村。果然!印象最深的是1662年的建筑,当时我曾努力要记得它的名字,不只是因为它的久远和沧桑,而是因为屋里的那位清瘦的老人。在门首,我读过老屋的介绍,与同伴嬉笑着进内,我想让人参观的地方,大约必是一个空屋子吧,进了门,意外地发现住着一户人家,老人知道我们进来了,头也没有抬,静默地仍旧编着他的竹篾,仿佛这些人、这些事都与他无关,又仿佛他只是端坐在过去的时间里、坐在不属于他的空间中,他只是这个熙熙攘攘尘世中的过客,他的那份沉静、那种淡然,一瞬间打动了所有的人,喧闹的人安静了下来,匆匆的脚步轻悄了起来。就有那么一种力量,无需语言,能够刹那间穿透人的心灵,只因这个老人,便让我领悟到了旧时的模样。
再次游走在村里,这次的老屋里偶遇一个讲解的老者。他娓娓而谈,讲那些木雕门的寓意,镌刻着老鼠和葡萄的寓意是多子多孙;有大象的是吉祥如意;有阳光和羊的是三阳开泰;有松鹤的是松鹤延年;最后还是以多子多孙结尾。农耕文明,加上又是徽商的故乡,大约男人们一别家乡不常回来,子嗣就不甚旺,然则留了一个小脚女子在家,家里田里忙得定是焦头烂额,多子多孙多帮手,所以就非常希望多子多孙了吧?不过现在看来,头和尾的寓意,让商品经济大潮中的人们连上吊的心都有。后院的睛雨盆最是一个神奇的物件,据说平日里清澈见底,一旦风起云涌,暴雨将至,它就提前会混浊起来,看盆识天气,足不出户而知天公事,仙人的境界嘛!这家的女主人虽然也上了年纪,却在古旧的桌边卖她自己珍藏的物件,条几上一瓶一镜一钟,平静终生的吉兆,因我一句多好看的镜子哦,她就打算把那镜子卖与我,想必她是知道用这镜子的都是谁,这些人可能还是她的亲人或者故知,这样轻易地就卖掉了,倘若她们都大去了,以后的日子,凭什么再和她们作灵魂的交流呢?
可惜,时间太紧,来不及细细品味恍然入旧世的味道,就要踏上回家的路途。或者,应该抽出至少一个月的时间,趁着这里旅游的淡季,慢慢地从容地去感受那种古朴和沧桑的味道。会有机缘吗?忽然想起那个小镇女子的话,听说我来自千里之外,又听说我还要来,马上就说:“不会的,你再也不会来了。”是吗?或者,她认为不好的地方,料定我必不来,可她哪里知道,如是我的深爱,因为爱,我仍会再来,仍会一直想留在它的身边,永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