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提及的小青，此刻鼻子一痒，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念叨她。

小青领着西湖四妖双手抱胸站在无恶殿前，看见熟悉的阿大守在门口，心下感怀，也不是所有的万戮门门徒都被新门主替换了嘛，这总算还留了个她认识的。

小青径直走到阿大面前，拍了拍他的胸膛笑道：“哟，阿大，在新门主手下混得不错啊。”

阿大挠了挠头，一脸迷惑：“芷嫣姑娘你在说什么啊，你如果是来见门主的话，没有门主的命令，阿大不能放你进去。”

小青愣了一下，怒吼道:“什么芷嫣，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小青！”

“小青……”阿大万分纠结地仔细看了看她，不确定地试探问道，“你真的是青护法？”

小青气的跳脚，她不是她还能是谁？真是气死她了！

小青面上有羞愤之色，口气咄咄逼人，“你眼睛瞎了啊，我不是小青还能是谁！才五年不见你就不认识护法我了，是不是讨打！除了我，难不成你还见过其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成？”

阿大摸了摸鼻尖，心想自己还真见过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现在就住在戏月峰上。

冲着这万戮门上上下下独一份儿的火爆脾气，阿大不负众望的认出了小青，当即劝道:“青护法别生气，是阿大眼拙没认出来您，您的伤好了吗？”

小青不屑道:“区区小伤，早就好了。”

阿大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门主要是知道您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小青皱眉看了他半天，冷哼道:“你以为他是谁，想让我给他卖命，他还不够格的！废话少说，路招摇就算不在了，这位置也轮不到他坐，赶紧让他给我滚出来，我到要看看是谁有胆子做这个万戮门门主。”

“我已经来了。”厉尘澜的声音远远地从无恶殿中传来。

“小青，好久不见。”厉尘澜说的平淡。

小青眉梢微微一动:“墨青？”

厉尘澜抿着唇默了一瞬，继而点了点头。

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嗤，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当初要不是姐姐护着你，你现在哪里有命做这个万戮门门主。”小青一声冷笑，出言讥讽道。

厉尘澜见她如此不忿，眉头微微一蹙，却什么也没争辩。他盯着她，神情似在感伤，可在小青还没咂摸出他在伤心个什么劲儿的时候，他已经默默转移了目光。

小青斥他:“丑八怪就算不丑了也还是个怪人。”就算小青骂了他，厉尘澜既不恼也不怒，脾气好的出乎所有人意料。

小青催促道：“姐姐呢，快叫我姐姐出来！”

厉尘澜微怔，抬头望她，却见他盯着小青的面庞，黑瞳中倒映着水光，他失神似的发了会儿呆，没多久却又暗淡了下去。

垂下的眼睑，遮掩隐晦心思，情绪按捺不表。

这模样……在小青看来倒是真有几分……哀伤。

“你这是什么表情？跟家里死了人似的，我问你我姐姐呢？”小青望着这样的厉尘澜，不耐烦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不在了。”

厉尘澜没给小青解释缘由，只是沉默不再多言。

小青闻言，浑身都僵住了。

小青长剑指着他的咽喉道：“别以为姐姐护着你我就不敢杀你了，我最后再问一次，我姐姐呢！”

厉尘澜后退了两步：“她……已经不在了。”他负手而立站在无恶殿前，正面对着小青，却看不见无恶殿门槛处蜷缩成一团的白素贞。

厉尘澜只仰头盯着那碧空如洗的天，看着缓缓飘过的白云，不知在思念些什么。

小青声音愈冷，目中含着冰霜，指责道：“是你害死姐姐的是不是！姐姐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

厉尘澜长阖双眸，面现痛色：“素贞……她都是为了救我。”

小青浑身一震，长久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小青残忍地道:“我姐姐死了，你要你替她偿命！”言罢，她眉间划过一丝决然与狠辣，从掌心幻化出宝剑——青虹，并催动术法，青色光芒直射而落，交错成密密的网，朝厉尘澜袭来。

白素贞大惊，她不能任由小青杀了厉尘澜！趁着小青拼命与厉尘澜缠斗的间隙，白素贞火速赶往戏月峰，希望能阻止这一战。

“招摇！招摇！”白素贞扭动着身躯，在院子里急声喊道。

路招摇正和琴芷嫣在屋里琢磨怎么样才能又快又狠地击杀厉尘澜，最好能一击即中，否则偷袭不成，反有送命的可能。

院子里突然传来白素贞的呼喊声，路招摇掏了掏耳朵，心想难道自己耳朵出现幻觉了？怎么好像听见素贞在叫她。

“喂，女魔头，外面有人在叫你耶。”琴芷嫣用手肘碰了碰路招摇，示意她去开门。

路招摇惊叹:“你也听到了？原来不是我耳朵出问题啦。”路招摇急忙打开了房门，白素贞眼底惶恐非常：“招摇，小青回来了，她正在和墨青拼命，你帮帮我，我必须阻止他们！”

路招摇双眼一亮，不禁啧啧感慨，没想到小丑八怪的报应来的这么快，小青真是好样的！不愧是我万戮门护法！

嗯，她是冷眼旁观呢还是冷眼旁观呢？

或者去给小青摇旗呐喊也不错，也不知道小青打不打得过小丑八怪，果然她还是应该伺机偷袭厉尘澜好让他彻底嗝屁。

嗯，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当即路招摇摩拳擦掌，就等着背后捅厉尘澜一刀，然而刚想劝说白素贞不用管，却听循声而来的琴芷嫣倒抽两口冷气，一声尖叫:“蛇蛇蛇……说话啦！”

咦？琴芷嫣是不是好像听到她们俩说话了？

果不其然，琴芷嫣双目瞪如铜铃，直勾勾地盯着白素贞，一边拼命往路招摇身后藏，“妖妖妖怪……有妖怪啊！”

白素贞摇了摇头，她已经顾不上暴露身份了，她凄声苦道:“招摇，素贞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次算我求你了。”

路招摇心烦意乱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了看白素贞，再审了审自己，最后不得不一声叹，认命道:“怎么帮，你说。”

白素贞喜不自胜，只仓惶道：“栖止地，带我回栖止地。”

路招摇用手肘捅了捅身后瑟瑟发抖的琴芷嫣，“说你呢，带素贞回禁地。”

琴芷嫣登时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剧烈反抗起来：“啊啊！我不去！我害怕！”

白素贞黑色的瞳孔里清晰的倒映着琴芷嫣的脸：“芷嫣姑娘，素贞虽是妖，却没未害过人性命，素贞求你帮这个忙。”

白素贞不说话还好，她一说话，琴芷嫣登时又反应起来：“我我我……女魔头，怎么办啊！”

路招摇训她：“怕什么怕，我说素贞是好妖就是好妖，让你帮个忙而已，扭扭咧咧的，你要是再耽搁，当心我让素贞现在就吃了你！”路招摇一边推着琴芷嫣往外走一边让白素贞攀上琴芷嫣的肩膀。

琴芷嫣一面战栗着往前挪动，一面叫得撕心裂肺：“别吃我！别吃我！我走我走！”

走过山路拐角，只见道路前端一块大石写着“禁地”二字，静静伫立，因着琴芷嫣门主徒弟这层身份十分好用，她们不费吹灰之力顺利进入了禁地内。

琴芷嫣抹了抹泪，幽怨地看了路招摇一眼：“我已经带你们进来了，你可不可以让她下来啊？”

路招摇很满意：“很好，你就在这里帮我们望风，等我们回来。”

琴芷嫣抽抽噎噎地点头答应，她虽然很想反抗，但是她更怕被吃。

白素贞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从她的肩头滑落至地上，纵身钻进树洞之前又看了她一眼：“谢谢你。”

路招摇陪她一起跳了进来，此时她一脸不满，咬牙道：“素贞你就是太善良了，我巴不得小青弄死小丑八怪好替我报仇呢，你倒好，竟然还要救他。”

白素贞严肃地看着她：“我相信他。”

路招摇浑身一震：“什么！小丑八怪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啦，素贞你这么相信他，你相信他什么？相信他不是故意害死我们，不是故意抢我的万钧剑，夺我的门主之位？”路招摇一声嗤笑，只道她是修炼把脑子修傻了。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墨青还是厉尘澜，我都始终相信他还是他，是当初救我的那个人。”白素贞自嘲一笑，“墨青欠你的这笔债，我来替他还。”

路招摇闻言，眼底眸光复杂。她果然还是不太懂情。

白素贞取出之前在大元气钱铺遇到的居士赠与她的丹药，双目一凝，直接吞下。只见白素贞缓缓飘起，周身晕染开月白色光晕，稍一定神，便是冲着树洞一跃。

霎时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快得叫人看不清。琴芷嫣望着天际的云彩，怔了一下，揉了揉眼睛，难免失神。

“走，我们看热闹去！”路招摇一跃而起，拉着还在发愣的琴芷嫣一溜烟往无恶殿奔去。

这厢，厉尘澜眉间紧蹙，也不躲，反手将那团剑气又挡了回去，小青软趴趴地被打飞了。

厉尘澜早已不是当初任人宰割的小可怜墨青，二人立刻缠斗起来。几个回合下来，小青明显不敌厉尘澜，知道小青不是自己的对手，而她依旧不管不顾的样子，让人着恼，“小青，我要等她回来。”

小青来势凶狠，招招夺命，一剑劈向厉尘澜！只见厉尘澜将将避过，腾出个架势，面对来人的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姐姐她不会回来了！我要你以命抵命！”小青剑招凌厉，更出言逼迫。

厉尘澜不敢真伤了小青，只得一面抵挡一面劝道：“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

小青冷笑一声却不听他劝，依旧招招进击：“姐姐她若不是为了救你，一定能活着回来。”

“你不配得到她的好，更不配得到她的爱！”小青咬牙挥剑，山眉水眼中俱是执念。

厉尘澜从容持剑，身法快似殒星坠落，剑光之处带起阵阵惊雷，小青一招一式，风驰电掣，两人不相上下，剑影纷乱。小青牙关一咬，眸现凶狠，拼尽全力的一剑直往厉尘澜胸前！

“不要！”白素贞凄声嘶吼。

厉尘澜还未作何反应，将将抵达的白素贞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与法力，竟然闪身一跃而上，想保护厉尘澜。

白素贞双手紧紧握住宝剑剑尖，血液不停往下滴落，厉尘澜呆呆望着白素贞，愣在原地不动。

眼见小青的长剑就要刺穿白素贞的胸膛，厉尘澜一手将白素贞拥住，护在胸前，万钧剑上用力将小青的剑格开，逼得小青踉跄而退，竟狠狠跌在地上。

“素贞！”厉尘澜紧紧环住白素贞，神色慌张的几近疯狂，开口声音嘶哑，“素贞，你怎么样？”

白素贞摇摇欲坠，小青匆匆上前，想要扶住她，却被厉尘澜暴戾凶狠的眼神突然吓住，小青慌乱无比，眼泪全然失控地大滴坠落，她不停喃喃道：“姐姐，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白素贞眉间剧恸，手抚上他的脸，唇边泛出温柔浅笑：“墨青，我回来了，留你一个人，对不起。”

厉尘澜清澈眸中已是盈满泪光：“素贞……我终于……等到你回来。”

白素贞硬生生想压下翻腾气息，却是适得其反，喉头腥红汹涌而出。厉尘澜欲搀扶于她，白素贞却突觉胸口一阵刺痛，竟是全身乏力，面色惨白，一个起身便跌倒在地。

“素贞！”

“姐姐！”

厉尘澜和小青同时疾呼一声。

厉尘澜当即打横抱起白素贞瞬移到南山主顾晗光那里。

西湖四妖见他们离开，忙不迭地冲小青扑上来：“老大，你怎么样？”

小青指尖发白，面色痛楚：“快，我们去找姐姐……”

“素贞，素贞，素贞……”厉尘澜一边念着白素贞的名字，一边紧紧握住她的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她弄丢了。

“厉尘澜，你大早上的嚷嚷什么，还让不让人清净了！”任谁被搅扰了休憩的时光都不会有什么好脾气，顾晗光面色不虞地扔开手里捧着的医书，咬牙切齿道。

顾晗光从房中出来，看向神色凄然抱着个白衣女子的厉尘澜，冷声道：“你来做什么？”他眼尖，直到看到厉尘澜抱着的女子露出半面清颜，顿时一震：“素贞？她还活着！”

厉尘澜神情痛楚，双眼红欲滴血，哀鸣道：“救救她，快救救她！”

顾晗光凝神看向白素贞，她一身白衣上绽开血红花朵，眉间、唇角缓缓浸出鲜血，奄奄一息地倒在厉尘澜怀中。

他凝神又看向厉尘澜，恨声道：“还不快放她躺下！”

顾晗光仔细检查着白素贞的伤，她眉间浸出的血丝缓缓下流，在她苍白的面容上显得凄厉异常。

“她怎么样？”厉尘澜皱眉问道。

顾晗光浓眉皱的死紧，沉声道：“皮外伤不碍事，就是她的心脉受损严重，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日。”

就在此时，小青从外进入，努力平复着呼吸，低声道：“我姐姐怎么样了？”

顾晗光原本平和清淡的眉目，在看到小青的瞬间，生出勃然怒火：“有我在，她死不了。”

小青指尖在掌心一划，纠结地说：“需要做些什么？我来帮忙。”

顾晗光一时有些无可奈何，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去煎药，尘澜，你处理一下她的伤口。”匆匆走出房间，见小青还傻站在原地不走，怒声道：“还不走！她需要静养，这里有厉尘澜照顾她，你跟我走。”

小青咬了咬牙，还是跟着顾晗光离开了。

“素贞，你怎么这么傻……”厉尘澜看着白素贞的伤，心痛难当。

他小心翼翼地剪开她伤处的衣服，只见血肉模糊，他又是一阵心疼，厉尘澜努力稳住自己的手不要不要颤抖，认真清理了伤口，用上最好的金疮药，轻轻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守着她醒来。

白素贞刚从昏迷中醒来，清澈的双眸定定望向厉尘澜清冷的面容。

厉尘澜焦急地问：“素贞，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白素贞见他如此焦急，唇角弯出春花般的笑容，弱声道：“我没事，别担心。”

小青从丹药房熬好了药端到白素贞面前，厉尘澜一勺一勺地喂她喝下。

“苦吗？”厉尘澜关心问道。

“不苦。”白素贞摇了摇头，眼神从方才起便一直黏在厉尘澜脸上，须臾都不愿离开。

厉尘澜又喂了两口，才放下汤药，小青一直规规矩矩地守在旁边，这会儿静了片刻才开口：“姐姐，我……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

白素贞低头：“我知道，我怎么会怪你呢，本就是我自己不敢不顾冲上去，与你无关。”

小青凝向她，缓声开口，字字郑重：“我以为姐姐你被他害死了所以才……对不起！”

白素贞叹了口气，又像是无奈，她伸手，拉住小青的手紧了紧：“你和墨青都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少了其中哪一个，我都会伤心难过，小青，你日后千万不要再这样做了。”

“我知道了姐姐。”小青一脸委屈，点头称是。

厉尘澜听了，眸中全是温柔疼惜，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扶着白素贞缓缓躺下：“好好休息，你需要静养。”

“嗯，我会好好恢复的。”白素贞笑容灿烂。

厉尘澜微笑颔首，准备关上门窗，转身离开，却被白素贞握住了手。

他一愣，回头，见白素贞也似是有些赧然，低声问他：“墨青，你能陪陪我吗？”

厉尘澜神色无限温柔下去，伸手替她顺了顺发丝，轻声道：“放心，我会永远陪着你。”

白素贞紧紧抓着厉尘澜的手，舍不得放开，终究是渐渐困了，阖上了双眼。

厉尘澜似是另有所思，凝神看着白素贞睡颜，面上时而柔情时而坚定。

良久，他抽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白玉无瑕的面庞，满是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