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里,儿子缠着她,说要吃麦芽糖。小孩子那如星星般璀璨的眼睛里全是对麦芽糖的渴望。直白,浓烈。
她看着面前这一双眼睛,实在不忍心继续拒绝儿子。其实,此时的她特别懂得小孩子眼里心里的那份渴望。那份渴望单纯而美好,却又无比浓烈,像夏日里晚风中不可抗拒的清凉热情的薄荷香。
“妈妈,麦芽糖做的熊猫真好吃。你小时候吃过麦芽糖吗?”儿子笑意盈盈地扯下一块麦芽糖送进她的嘴里。
吃过呵,吃过呵。小时候,她也曾像儿子这般强烈地渴望过吃麦芽糖。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儿时那麦芽糖甜滋滋的味道。
童年的乡村,食物是匮乏的,更别提麦芽糖这些零食了。挑担子的货郎很久才会来一次。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父亲母亲也很久才会舍得给她买一份麦芽糖。同样,谁也不知道他们哪次会给她买。
好在,麦芽糖不仅可以买,还可以用实物去交换。
破旧的塑料凉鞋,坏了洞无法使用的塑料盆,以及废铜烂铁等等东西都可以拿来跟货郎交换好吃的麦芽糖。外祖母常常帮她留心收着这些废弃的东西。可塑料凉鞋真不好得,塑料盆更不好得,废铜烂铁就更不用说了,那简直是百年难求般难得。
大概有好几个月没有麦芽糖吃了。她记得最近的一次,还是几个月前父亲背着母亲给她买了一份。
梆,梆,梆……
货郎挑着他的担子渐行渐近。货郎手里的每一次敲击就像重重地敲在她的心上。这次要是再吃不到麦芽糖,就不知道下次又要等多久。她急得大叫着从梦里醒来。
她开始动坏脑筋。不久前,大姨父从外地给她带回来一个皮书包。母亲再三叮嘱她,好好爱惜这个黄书包。不要弄脏了,不要磨破了,要仔细地背。
可她却一点也不喜欢那个有着泥土一样颜色的黄书包。不能弄脏,不能磨破,那要这个宝贝疙瘩不是自讨苦吃吗?
她就喜欢母亲亲手给她缝制的那个有着荷叶边的花布书包。不怕脏,不怕磨。她实在不喜欢那个黄皮书包,可母亲却稀罕宝贝似的强迫她天天背着那个书包。她心里厌恶至极,可终也犟不过母亲。她只能每天把黄书包背在身上去上学。
今天,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她要把书包剪坏。书包坏了,就可以不用背了,就可以换糖吃去了。她把剪坏的书包拿给外祖母看,外祖母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心过几天你爸妈送货回来揍你。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也无心去想过几天父亲母亲回来后她将要承受怎样的责骂或责打。现在她只盼望着货郎能早点来。
梆,梆,梆。货郎真的来了。她拿起书包冲出家门。给我来块大的。好,好,好。货郎的脸笑得比她家院子里盛放的月月红还要灿烂。
好大一份麦芽糖。弯下腰嗅了嗅麦芽糖的香气,她立刻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她从来没有如此豪奢地吃过麦芽糖。真幸福啊。那天她吃麦芽糖一直吃到嘴角发疼。那日,她觉得自己幸福得就像田野里那朵最摇头摆尾的狗尾巴草,在风里自由地摇摆,摇摆。
后来的事她都忘了,她早已记不清父亲母亲有没有骂她或打她了。她只记住了那份难得的豪奢的幸福。
时间过得真快。如今她的儿子已经到了对麦芽糖充满热情的年纪。虽然她知道糖吃多了对小孩子不好,但她还是忍不住给儿子买了一份。卖麦芽糖的摊位已不多见,孩子也许瞬间就过了喜欢麦芽糖的年纪。人生,一场旅行,吃也是爱着生活的方式。
商场里,她和儿子各自含着一块麦芽糖。此刻,两个幸福的人好像田野里两朵随风摇摆摇摆的狗尾巴草。
妈妈,狗尾巴草是什么?
等有时间妈妈带你去乡下老家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