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01

“丫丫今天已经不发烧了,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中午吃了半碗米饭,喝了一碗汤......”

看到这条信息时,正在外地出差的俊辉满心的担忧稍稍缓解了一些。他刚想回条道谢的信息,手机又蹦出了一条新信息。

“出差很辛苦,你自己也要多保重!”还是心怡发来的,一如既往地温暖体贴。

心怡是丫丫的班主任,一位年轻的单身姑娘,也是一位不多见的好老师。她对丫丫无微不至的照顾,令俊辉感激不尽,而她有意或无意间流露出对俊辉的那份关心,俊辉也能感受到。但他总是恰到好处地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不想给这位善良的女孩产生某些错觉,因为他已打定主意此生不再娶妻。

02

四年来,妻子婉儿的去世,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歉疚与最深沉的痛。那时的他们,正处于婚姻的疲惫期,平淡的婚姻生活让他心生厌倦。恰在此时,他在同学群中遇见了曾暗恋过的一位女同学,女同学的出现撩起了他那份未曾说出口的情思,他不免有些心旌荡漾。

他加了同学的qq,两人从回忆校园往事开始,到后来的工作与生活,聊得愈来愈火热,大有重逢恨晚的感觉。女同学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情绪,因为心中有了某种牵挂,渐渐地他对身边的婉儿竟产生了一丝嫌弃。

那一日,婉儿无意中看到了那些暧昧信息,震惊、痛苦、委屈、愤怒。面对婉儿的质问,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聊聊天罢了,又没发生实质性关系,他觉得是婉儿上纲上线,太较真了。而他无所谓的态度也伤害到了婉儿,他们爆发了自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气头上的他冲婉儿说了一句:“你觉得过不下去,那就走吧,我正好落个清静!”

婉儿听到这句话后,当即出了门,从此后再也没能回来。

两个小时后,俊辉接到了交警队的电话,婉儿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中。

他疯了一般赶到医院,躺在ICU病床上的婉儿,已是奄奄一息,见到痛哭不已的俊辉时,只说了一句:“带着女儿好好过”,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婉儿的意外离世给了俊辉很大的打击,短短几天,他苍老憔悴了很多,甚至生出了几丝白发。他觉得自己是杀死婉儿的刽子手,如若那天他没有说出那句话,那么婉儿也不会这么早离开,年仅2岁的丫丫也不会失去母亲,婉儿的母亲也不会接连受到失去丈夫又失去唯一女儿的打击,他从心里无法原谅自己。

自此后,他删除了所有女同学的联系方式,并发誓此生不再娶妻,一心一意带着女儿和婉儿的母亲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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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四年过去了,俊辉一边带着丫丫,照顾着因失去女儿身体衰弱的岳母,一边努力工作。

这期间,身边的同事、亲朋好友都觉得他过得太辛苦了,纷纷给他介绍对象。尤其是婉儿的母亲,看他一个人里里外外地忙碌,多次劝他再找一个。但每次大家提起这件事,俊辉都婉言谢绝了。

一晃,丫丫上了幼儿园。班主任是位年轻的姑娘,极其喜爱丫丫,对她的生活习惯和喜好掌握得比他这个父亲还要清楚。小丫头也特别喜欢这位心怡妈妈,俊辉为此特别感激,出差回来有时也会带些小礼物送给她,感谢老师的付出。只是,日子久了,越来越熟悉之后,他感觉到心怡看他的眼神逐渐热烈起来,而他心中也有某种微妙的情愫在涌动,但理智告诉他不要轻易打开感情的闸门,放任自己跟着感觉走。

时间一天天过去,心怡和丫丫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孩子也似乎更加依赖心怡,她甚至当着俊辉的面,让心怡做她的妈妈。面对孩子的童言稚语,心怡满脸娇羞,俊辉则很尴尬。眼前的这位老师,心地善良,对孩子是真心实意的好,他也知道女儿的生活中需要这样一位妈妈,但是他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他只能尽力按压住心中那跳动的小火苗。

04

没想到,事情却有了意外的转机。

那次出差,不巧遇上婉儿母亲急性阑尾炎犯了,焦急的丫丫打电话给了心怡,火速赶来的心怡将老人送进医院后,办好了一切手续,并让自己的母亲将丫丫带回家照顾,而她则留下来照顾老人。

等俊辉得知消息赶回家时,老人已经顺利做好了手术,丫丫也被照顾得很好,俊辉深为感动。这件事发生后,俊辉愈发觉得家里的一老一小得需要有人来帮他分担照顾。因此,当婉儿的母亲再次撮合他们时,他没有拒绝。

新婚的那天晚上,待客人散去,安顿好一老一小后,心怡拖着一身疲惫走进了新房。俊辉一把揽过她,有些心疼地问:“为什么选择我?我负担这么重。”

心怡笑着说:“如果你认为丫丫和阿姨是负担的话,那么,我需要这些负担,也愿意跟你一起去承受这些负担。”温柔的灯光下,心怡闪着一双漂亮的眸子。

婚后,心怡说到做到,她待丫丫视如己出,但凡一位母亲能为孩子做的,她都做到了,甚至做得更多。为了给长身体的丫丫补充营养,她买来了大量的食谱,潜心钻研儿童膳食搭配。

不仅如此,心怡对婉儿的母亲也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耐心地陪老人聊天、逛街,宛若一对母女。自从有了心怡的陪伴,婉儿的母亲也渐渐从失去女儿的打击中走了出来,身体逐渐好转。

心怡的到来,为这个家带来了阳光与生机,家里的欢笑声越来越多,丫丫越来越快乐。俊辉很满意这样的生活,只是心中那个结始终没有打开,夜深人静时,他总有种深深的自责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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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这样温馨幸福的日子持续了一年,生活又跟他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在一次单位的例行体检中,心怡被查出子宫内有颗疑似肿瘤的不明物体,医院要求心怡去大医院复检。

得知消息的心怡,很安静,面对俊辉的担忧,她却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淡定。

临去复查的那天晚上,心怡满腹心事地走进了婉儿母亲的房间,一年的朝夕相处,她与这位坚强的老人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老人如往常一样慈爱地拉着心怡的手,心怡定定地看着老人,突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颤抖着说:“阿姨,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勇气说出这件事,如今我被查出了这样的病,想来也是我的报应到了。这些天我一直在与自己做斗争,本来我想将这件事埋藏在心里的,但我受不了这样的精神折磨,今天我必须得说出来,婉姐姐是为了救我才出车祸的。”

听到心怡的一席话,老人惊呆了,跟着心怡后面进房间的俊辉也惊住了,他不敢相信心怡说的是真话。

“那天,我被相恋三年的男友甩了,特别绝望,冒出了轻生的念头。我失魂落魄地在马路上瞎逛,看到疾驰而来的出租车,我没有闪躲。就在这时,婉姐姐冲过来,推了我一把......”

心怡继续说道:“看到婉姐姐倒在地上,浑身都是血,我被吓坏了,直到那一刻,我才清醒过来,后悔自己的冲动连累了姐姐。我打了110和120,待120车赶到时,我却害怕了,我怕承担责任,于是就悄悄地走了。

那段时间,我寝食难安,无数次地遭受着良心的拷问,夜里常常做噩梦,梦到婉姐姐责怪我,但我又没勇气去找你们承认错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赎罪。

我请病假在家待了半年,后来,我打听到婉姐姐的孩子要上幼儿园,我立即辞职并请求父亲帮忙,让我进了那家幼儿园做了一名幼师,并顺利成为了丫丫的班主任。我觉得我只有加倍对丫丫好,才能赎回一点罪。”

“是我的任性,害了婉姐姐,是我让你们的家庭破碎了,让丫丫失去了母亲,让阿姨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说到这里,心怡已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对于这样的救命之恩,一句“对不起”和一个“谢”字实在太苍白无力。

心怡还想说点什么,没想到,站在她旁边的俊辉也“扑通”一下跪在了老人面前,他看看心怡,又看着老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心怡,这不是你的错,要说错,我才是那个犯错误的人。妈,那天若不是我惹婉儿生气叫她走,她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俊辉痛哭着捶打自己的头部。

面对被突然揭开的真相,老人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身体微微发抖,她想努力站直,却还是有些重心不稳。俊辉见状,赶紧起来搀扶,老人却是轻轻推开他,并哆嗦着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她坐下又站起,身体还是不住地颤抖,她复又坐下,用双手掩住面部,终于,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良久,老人平复了情绪,转过身,缓缓站起,她将面前两个一脸愧悔的年轻人拉起来,并将他们的手放到一起,平静且温和地开口了: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知道你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现在,婉儿已经走了,你们再怎么自责,她也回不来了。你们两个要想赎罪的话,就好好活着,将丫丫培养成才。”

……

一周后,复查结果出来了,心怡体内的肿瘤是良性的,只需做个小手术就能解决。拿到诊断书的那天,微风轻拂,阳光明媚,心怡和俊辉买了一束鲜花,牵着丫丫,他们要去看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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