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离家三千六百公里,大概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为了理想,一种是为了生计,而我恰恰是属于第二种。很不幸,我病了,说严重吧,能跑能跳、能吃能睡;不严重吧,浑身奇痒难耐,这种小红点此起彼伏,这绝对不是好现象,因为我还是没有女朋友的单身狗,那红点绝对不是那啥出来的!呜呜呜呜,警报响起,我还是回到幼儿园的路上吧!在镇子里窝了一个星期,吃药、打针,涂膏,一个礼拜未曾消停,结果只能呵呵。坐在床边,踌躇了一会,看到镜子里那张屌丝脸上的红点,头上飘过一个大写的字——僵,关键还是痒得受不了,这种病就像饭快吃完了发现碗里有只苍蝇腿一样,主要是为了恶心你。思绪混乱,目光呆滞,请假,去县城,去看病。
(二)
不好意思,出门未看黄历,今天沙尘暴,遮天蔽日,太阳也丧的不行,没有一点精神,随手扔起一块石头,想象着给它送去的是一瓶肾宝,一用力,一吸气,我靠,口罩也挡不住满嘴的沙子。百米之外人畜不分,跌跌撞撞爬上公交车,连公交车的座位上都是土。从镇上到县城约四十公里路程,最对不起的是屁股,每个路口两个减速带,公交车框里哐当地颠来颠去,我的全身摇来摇去——屁股疼还是败给了脑袋困。下车,再转一路公交,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老王诊所,哦不,是王天智诊所。县医院是不能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为这种病进县医院的,扯那么多还不是因为一个字——穷。
进入诊所,排队等候,老王看过之后,说了一句过神经病皮炎,死不了。what?老王头都没抬,又说了一遍神经质皮炎,没事!哦!吃药,打针,他边说手底下飞快地写着药单,笔势雄健,矫若惊龙,翩若惊鸿,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好吧!我承认,我一个字都没看懂!以前我一直以为只有年纪大的大夫写字我们看不懂,后来我发现所有的大夫都这样。刚开始想可能他们是为了防止别人偷学了自己的药方吧!后来又觉得可能他们觉得治病最重要,这些细枝末节不必在意!以后,碰到学医的同学一定要问问!
去后边打针吧!我走向后边的一间小治疗室里,进来一个小姐姐,我嘴里莫名其妙地问了句坐着还是趴着,那小姐姐面带微笑,让我坐着就好!小学之后再也没有打过屁股针了,真是有点尴尬!
(三)
王大夫的药还是蛮有效果的,打了针,吃了药,半小时后,痒总算止住了。下午还有一针要打,便不能就此回转,但离六点还有三个小时,无处歇脚,已经有些倦怠,就决定去网吧!此时沙尘暴不但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厉害了,狂风呼啸,柳枝抽打着校门口的铁栏杆,发出“乒乒”的声音,街道上寥寥无几的行人均行色匆匆,各个裹得严严实实,风卷着街道上的垃圾、尘土窸窸窣窣地嬉闹。
学校门口的石街上,一个维族老奶奶独自坐在那里,她留着两根辫子,但已只剩小拇指粗细,白色发辫勉强垂到肩上,额头上的白发在风中翩舞着,一遍遍徒劳地清扫着深藏在皱纹里的风霜,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边是四个囊和几件衣服!手里捏着一张纸。我们之间的距离渐渐近了,她一直盯着我看,却没有动,当我已经走过去时,他追了上来,用手指了指电话号码!说的话我却丝毫听不懂!
(四)
我脑海中飘过很多疑问,她为什么不寻求本地人的帮助,会不会是骗子,我把手机给她然后会突然有人拿着手机跑掉,但我觉得不可能,在这里有摄像头,就算别人跑得掉,她也跑不动,犹豫再三,我还是没有把手机借给他,因为别人告诉过我不要轻易打陌生电话,尤其在这个特殊的地方,不要给自己惹麻烦,耳畔又响起了这句话,我拒绝了她,略带残忍。
虽然语言不通,她终究明白了我的意思,落寞地回到了那个石阶上。
我向前疾走了几步,再也挪不动步子,钉足站立,回转身形,我看到她佝偻着腰,狂风吹断了额头上的一根头发,打着旋升上天空,塑料袋哗啦啦地响,太阳光照在囊上,泛着暗红色的光,洗的掉了色的白色外套显得更小了。慢慢的,她的脸变得模糊起来,变成了我奶奶的脸,外婆的脸,甚至于我母亲给我送饭时的脸,偏偏这时候我的眼睛里吹进了沙子。
(五)
折返回去,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我,我蹲下来,用手指了指那张纸,指了指我的手机,她双手颤动着将纸片递给我,像老树的枯枝夹着最后一片叶子,上边有三个电话号码,第一个没有人接,输入第二个电话号码,打开免提以后,我将手机递给了她,在嘟——嘟——嘟了一会后,终于,那边出来了一个女声,虽然我还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能看的出来,她情绪很激动,在说了两句话后,她的声音中略带哭腔,有呜咽之声。
短短几分钟,她结束了通话,将手机还给了我,不断地鞠躬说着热合买提(谢谢),这是我能听懂的少数几个词语之一。沙尘暴慢慢散开了,太阳光驱散了她皱纹深处的黑暗,飘走的那根头发轮到了地上,她又回到了那个石阶上,怀里紧紧地抱着那个塑料袋。我向她回了一礼,匆匆离开,走出两步,突然发觉,屁股好疼!她向我这个语言不通的人陌生人求助,不知鼓起了多少勇气!其实,我下午找维族小姐姐再在屁股上打一针也是需要勇气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