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哐”的一声，休息区的小桌上，一个黑色的空咖啡杯被拍了下来。来人气势汹汹，“小雨，大卫刚跟我打电话，说你要跟他分手？！”

初雨愕然抬头，见是闻名公司的红娘周姐，微微瑟缩了一下：“……我觉得我跟他不太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周姐上周去纹的两条黑眉拧成一个M，“你们昨天不还一起去约会了吗？大卫还说下周就去见你的父母，把日子定了。这怎么突然就不合适了？”

初雨嗫嚅：“我也不知道，就感觉……不合适。”

“又是感觉！”周姐恨铁不成钢，“什么叫感觉？结婚还不就是房子车子孩子？我哪次给你介绍的不是有车有房就差你去给他生个孩子的？”

初雨声如蚊呐：“可我就是没感觉嘛，总不能稀里糊涂的就结了婚。”

“那你倒是想清楚啊！每次问你要找什么样儿的，你说个头比你高、年龄比你大、本科学历，最好有车有房。哪次我不是按照这标准给你找的人？每次见面后问你感觉怎么样，你都说还行。结果呢？每次都跟人相处不了两个星期，你就说没感觉不合适——不合适你早说啊！人家大卫连戒指都看好了你才跟人提——你这不是耍人玩儿吗？！”

“我……我也不想啊！”初雨急的涨红了脸，“可……可一想到要跟他过一辈子，我就觉得不合适。”

“那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儿的？”周姐腾地起身，简直要出离愤怒。

初雨看着直直戳到鼻尖的胖手指，又迷茫又委屈。

“哟！这是怎么了？”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初雨看到来人，松了口气。

“哟！项主管……啊不！现在该叫你项经理了。”周姐也换上笑脸，眉毛从M成了两个倒着的V，“委任书我早上就看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想找你道贺呢，结果整个设计部都没找到你人，都说你跟市场部开会呢。怎么，你这个大忙人居然有空来喝咖啡？”

“这不没赶上午饭嘛，我就叫了几盒点心。”项兰笑着把点心盒子打开，朝周围招呼，“来来来，大家一起来啊，见者有份，不要客气。”

说完她挑了一块桂花糕给初雨，随口问：“东木的图纸你寄过去了吗？”

初雨一愣，刚想说不是早上就寄走了吗？再一看周姐，连忙说：“没有!”

“那还不赶紧去？”项兰瞪她。

初雨如释重负般地点头，跟被鬼追着似的出了休息区。

2

项兰给周姐递了块绿豆糕，抱怨道：“唉，小雨这迷糊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可不是！做事情迷糊，做人也迷糊。”周姐哼了一声，“项经理你跟她、还有你们部门的秦书都是同班同学呢，现在你是你们部门的经理了，秦书虽然是个光杆司令，但早就做了小组长，可小雨呢？三年了还是个设计师——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

项兰笑的谦逊：“我跟小雨、秦书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不好比的。”

“有什么不一样？”周姐不甚赞同地说，“你一门心思忙工作，天天加班到两三点，周末也不休息。三年三级跳，年纪轻轻的就做了你们部门的经理，管着二十多号人。秦书是个大仙儿，我们这些个凡夫俗子不敢说她。可小雨呢？整天说要嫁人，相亲相了三年，男朋友没找到不说，连自己喜欢什么样儿的都没闹明白。”

“小雨才二十六，慢慢想，毕竟是终身大事。”

“都二十六了还慢慢想？！”周姐怪叫一声，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孩子都三岁了！”

项兰的笑容淡了点。

有人拉了周姐一把。

周姐猛然醒悟过来，连忙说：“哎呀项经理，我可不是说你。你跟小雨不一样，你是要做女强人的。不过你都已经是经理了，也是时候考虑谈个朋友了。”

项兰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声音有些含糊，“我这刚接手部门，一堆事儿等着我去做呢，哪有时间处对象？等工作步入正轨了再说。”

说完抽出一张纸巾边擦手边说：“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工作了。”

她三两步跨出休息区，听见周姐的声音说：“当初我还想把我堂姐的表姐的大儿子介绍给项经理呢，结果项经理说等过了实习期再说。等过了实习期，又说等小组长的工作步入正轨再说。等了半年，她又被提拔成了主管。唉，我那堂姐的表姐的大儿子现在孩子都三个月了。这项经理也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别到头来把自己忙成了老姑娘，那还怎么嫁的出去？”

“项经理这是有事儿忙，嫁不出去还能自己养活自己，这总好过她们部门那个无事忙吧！”

“你说秦书？”

“可不就是那位大仙儿！下了班到点就走，平时的饭局、逛街、约牌、打麻将她也从来不参加。还从来不跟人交际，整天抱着一本书研究，说整天说自己忙——三年了也没见她忙出个经理当当。”

“就是！公司节假日组织的集体活动她也从来不参加，仗着方案做得好，眼睛跟印度眼镜蛇一样，只差长在后脑勺上去，见了人连个招呼都不打……”

3

项兰进了部门，拍了拍手说：“我买了稻香村的点心，在休息间的桌子上，喜欢的可以去尝尝。”

话音一落，整个办公室就只剩下她、初雨跟秦书三个人。“大仙儿”秦书一脸曲高和寡的在整理文件。

项兰把一小盒点心放在秦书桌上：“尝尝，单独给你带的。”说着她顺势挡在门口跟秦书中间。

秦书边整理电脑里的文件边说：“谢谢。我过午不食。”

项兰就顺手把点心给了旁边的初雨：“便宜你了，帮秦书都吃了吧。”

初雨挑了一块桂花糕，意意思思地问：“周姐还在吗？”

“在呢，绿豆糕还没吃完。”项兰又拍了拍初雨的肩膀，“你别想太多，她就那样的人。嘴上不饶人，但是心眼儿不坏。”

初雨觉得嘴里的桂花糕都带了点苦味：“我真的不是玩弄大卫的感情。”

“知道知道。你哪次不是认真相亲？好了不说了，我还一堆事情呢。想不通你问问秦书，她看的东西多，让她开导你。”

说完她脚不沾地的进了经理办公室。

初雨狠狠咬了一口桂花糕，跟秦书嘟囔：“我又跟人分手了。”

秦书看都不看她一眼：“你哪次不跟人分手？”

初雨被噎的一愣，桂花糕卡在了喉咙里。刚要找水，想起刚刚自己落荒而逃的时候把杯子落在了休息区。她连忙站起来，也顾不得周姐还在，梗着脖子就往休息区跑。

一大口水灌下去，她终于顺过气。

周姐狐疑着问：“小雨，你这是怎么了？”

初雨脸上因呼吸不畅而憋出来的红晕还没消下去，一张嫩脸跟被煮了的基围虾似的。

她尴尬地笑了一声，说：“噎……噎到了。”

后勤组的孙姐一波三转地哦了一声，笑眯眯地问：“被秦书噎到的吧？”

初雨：“……”

周姐：“我们刚刚还在说这秦书。她跟你们还是同班同学呢，脾气那叫一个臭，整天冷着一张脸，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牛什么牛？！”

“就是！”孙姐突然小声问，“哎你们说，她上午提交离职单，会不会跟项经理升职有关系？”

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个若有所悟的眼神，笑的颇有兴味。

只有初雨懵懵懂懂，“秦书离职跟项兰……经理有什么关系？”

周姐用一种年长者的优越眼神看着她：“说你迷糊你还不信，这么明显的事儿你还看不明白？”

初雨的确看不明白，她茫然摇头。

周姐：“你想啊，她不是跟你还有项经理都是同班同学嘛，她那过稿率比项经理还高，可现在升职的是项经理！要是你，你不气？”

“就是！”孙姐附和，“没见上午她找总监谈话谈了那么久吗？用辞职威胁公司？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搞得好像公司离了她就开不下去了一样。现在怎么样？总监当场签字！我看她最后怎么收场！”

“还能怎么收场？卷铺盖走人呗！”

一堆人桀桀咯咯笑起来。

想到秦书就连整理文件都是一脸睿智的模样，初雨张了张嘴，最终顶着大家环视的压力，说：“其实……那个……秦书离职，是因为她要筹备个人画展，忙不过来。”

孙姐：“什么个人画展？”

“就……就是个人之绘画展览啊。秦书自己开了个画室，就是解放路那家山间堂啊，很有名的。”

最后还是孙姐感叹一句：“难怪每次规划上让她做一张图她就真的只做一张，原来是要留着精力去忙私活！嚯，好家伙，这私人画室都开起来了，难道就不怕公司告她吗？”

“不会啊。”初雨连忙解释，“公司做的是图案款型，秦书卖的是画。公司要的是设计师，要迎合市场。秦书做的是纯艺术，要画出自己的风格。两个性质不一样的。”

“是吗？”孙姐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公司里面做设计师有什么不好？你看项经理不就很好吗？一年少说也有二十多万。可画画就不一样了。我听说好多画画的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你没看见人民广场那边好多人摆摊给人画像？才十块钱一张，乞丐都比他们挣得多。”

初雨笑得没心没肺：“那倒不至于，秦书一张画卖的最便宜的都八万二呢。”

一群人面面相觑，嘴巴里的甜点都有些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