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止一次记录过赶场天。
有笔墨晕染的,有镜头采撷的,但这两样都不尽如我意,描不出城市边缘那些涌动的人群,呈现出的现世安稳的烟火人间。
1.
拉开遮光窗帘,明媚又清冽的阳光好久不见!
早上好,我们的星期天!还是个赶场天!
住在乡下可以赶场!场上的农民跟我说:“逢一四七赶场,闹热得很哦。”
一开始我扑了几次空,星期天大清早的跑镇上去,却空落落的,不是星期七吗?
“妹儿勒,不是星期一四七!”卖菜的笑我。哦!人家是按一四七号来计数的。
赶场天的镇上麻麻的挤满了人。穿镇而过的大马路上,机动车只能爬行,没点技术和胆量的司机敬请绕道。你看那背背篼的、提篮子的、拎塑料袋的、空手看闹热的,像跨越田坎一样自在穿行。
大马路的左边有条长下坡,直通菜市场。
长下坡这时候已经成了菜市场的扩容版,两旁摆满了各色箩筐,堆满刚摘下的广柑、橘子、柚子。那些广柑橘子柚子都显得木木的,还粘着灰,不像超市里那样鲜亮。
可谁都明白,这样的新鲜水果,吃起来才有它们天然的味道。酸酸的、涩涩的,绝对没有怪怪的防腐剂的药味。
还有小喇在叭吆喝。在临时支起的简易桌上摆出一溜洗头膏,男人举着喇叭:过来看哈,现场直播!
果不其然,桌子旁一坨黑乎乎的脑袋低垂着,任由一个女人在其头上搓揉泡沫。
额滴个神哪,那是蹂躏啊!围观者甚众,他们喜欢那样的闹热。
土鸡蛋土鸭蛋铺在小篮子里,旁边一只土碗,碗里一个破开的鸡蛋,蛋黄黄得发红、蛋清清得发亮。
“妹儿勒,个人养的鸡下的蛋,没吃完的拿来卖。”喊我妹儿的估计我才该喊她妹儿,她的脸和手一样皱。
不是她吃不完拿来卖,是她就没舍得吃。巴巴地攒了一篮子,巴巴地候着赶场天换钱。
她掏出皱得跟老腌菜一样的塑料袋,一双两双三双地仔细清点着小心放进袋子里。这里不像超市按斤称,像小时候妈妈领我赶集那样,数着数10个一卖。
我一边付蛋钱一边欣喜地发现,旁边一位灰不拢耸的婆婆面前的白萝卜裂开了口。老王交代要买裂了口的萝卜,经霜砸过的才甜。今天拿它炖羊腿正好。
耶,这边的香菜鲜灵灵的,叶子像花瓣绽开,根须还沾满泥土。喝羊肉汤,绝配!
每次赶场都被装菜的袋子勒到手痛,再加上今天带了家里无法搞定的羊腿,到菜市来请卖肉师傅帮忙砍断。胖胖的卖肉大哥砍好羊腿,帮我换了干净袋子装好,不收加工费。只说:“妹儿勒,下次来买点排骨哈。”
我两手缠满了袋子,走到车尾无法打开后备箱。正一袋一袋地卸下右手的袋子,听身后有人急切地呼叫:“妹儿勒!妹儿勒!等一哈!”
我继续卸着缠手的袋子,被人拉扯了袖子。
“妹儿勒!你的萝卜!”那位灰不拢耸的婆婆捧了萝卜站在我身后,一脸黝黑渗出血红。
我连个谢字都愣在嘴边没有吐出口,两只手傻戳戳地被袋子缠绕着,人傻戳戳地眼看她放下萝卜转身跑开……
2.
又是一年秋冬季。
长下坡的路边也有农民新摘下来的广柑、橘子、柚子。也有男声在吆喝:“来咯来咯,双十一特价咯!”
对啊,今儿双十一,淘宝打挤着呢。这里也打挤多好,我心里替那男人吆喝起来。
想起那些喊我“妹儿”的人来,卖土猪肉的胖哥、卖萝卜的婆婆、卖菜秧秧的罗二孃。我该去“视察”一下他们的工作。
胖哥看见我:“妹儿嘞,好久没来了哟!”“包饺子?肥肉多点好吃。”胖哥堆满了笑。他老婆动作飞快,手起刀落,袋子装好肉已经递到我面前。这两口子标准的夫唱妇随。
隔壁摊位卖菜那两口子倒过来,妇唱夫随。老公在旁边理菜,一根根清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摆放得平平顺顺。他埋着头弯着腰,气儿都不咋出。老婆动作麻利地过称、收钱、找零,嘴巴不歇气:“那边那担萝卜还没担过来?!还是个男人!”
农村有句土话好像是,秤不离砣公不离婆。卖肉的卖菜的,管他是秤还是砣,绑在一根秤杆上,日子过得一天是一天的,平顺安妥。
卖萝卜的婆婆没找到,卖菜秧秧的罗二孃没看见,估计我去得晚,他们收摊转场了吧。
拎着一大口袋菜,掏手机拍照时手晃动得厉害,画面模模糊糊。
“拍下来还好看耶!”路人凑到我手机前,听他那般满意和欣喜,模糊的画面一下子被漂亮被满足了,画面中的人们瞬间也被幸福了。
突然觉得,英语的被动语态充满了正能量,即便是“被那样”,本身其实不就是那样的吗?!
3.
赶场天赶着买地道土货,腾不出手拿相机。用手机记录过一次“过年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