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吹散了他的诗魂,小格哥哥走了,永远的闭上了他那双赋有艺术灵性的双眼。哥哥,你这解脱未尝不是一种聪明,一种幸福,我该羡慕你啊!
小格是我的堂哥,我和他从小感情就很好。他很宠我,我很爱慕他的文采,所以我们名为兄妹,实为知己。哥哥非常喜欢《红楼梦》,是个不折不扣的红迷,他最崇拜两位红学家——周汝昌和刘心武,他说:若论红学研究,首推周汝昌,若论续红楼,首推刘心武。我经常去找他给我讲红楼故事。一进他的房间,就会有一阵书香飘出来,把我熏得朦醉,典雅而浪漫的小屋总是那么吸引我。“小雪来了?”他时刻紧皱的眉头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会微微的展开,露出他难得的笑容。我很喜欢听他讲红楼,很诧异,那么深奥复杂的红楼,被他讲得深动传神,每到伤心处他多情的泪水就不自觉的流出来,这时,我就会心疼的替他抹掉,并逗他:“哥哥都这么大了,怎么又哭鼻子了?”他随即又笑了。如今,我抱着哥哥送我的极其珍贵的古本《红楼梦》,默默的看着流泪,只是没有一个人来逗我笑罢了。
哥哥是个诗人,至少在我心里是这样的,他总是那么诗意的活着。他拥有同徐志摩一样的“完全诗意的信仰”,所以我经常叫他“诗呆子”。哥哥的诗在网络上是很受欢迎的,而且还得了一位中国诗协会员的赞赏,他还传授了哥哥很多知识,他是唯一一个哥哥真心承认的老师。我是哥哥最忠实的读者,每一次读他的诗,我总是会不争气的哭起来,这也是一向沉着的哥哥最慌张的时候,他最见不得我哭了,“小雪,别哭好吗?哥哥心疼!”也许只有我才能明白,哥哥是以最真的心,最痛的情来对待他的诗,所以他的诗总是凄惋,哀怨。哥哥说:
不愿意,永远不愿意,
为了别人想要的积极,
改变了最初的自己。
哥哥啊,曾经,是你教会了我写诗,现在我想问你,如果你现在坐在我的这个位置上,你会写出怎样一首令人肝残肠断的诗来。
在大人们眼里,哥哥始终是个读不了书的废物,只要一提到他,人们必用一点叹息的口气说他如何的不争气,如何的不读书不上进,对所谓“正规教材”如何的没兴趣,将来如何的没出息。后来,母亲甚至警告我,不许我再去找哥哥,怕他“带坏”了我。所以在人前他都很沉默,谦卑,拘谨,这就更加剧了人们的肯定——他是个不读书不上进的落魄之人。哥哥确实读不了书。因为他被诗人和文人给“害了”,那一个又一个动人心弦的方块字像鸦片一样牵扯着他的灵魂,他染上了“文瘾”。在这个只有读所谓“正规教材”,考大学才有出路的时代,他其实早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到了高三,哥哥的诗意生活被打破了,他被迫踏上所谓“奔高考,圆梦想”的旅程,这世间,总会有这样那样的身不由己。对于哥哥这种不读书不上进的落魄之人来说,那是一种身体加精神的折磨啊!他的身体本就不好,高三的生活,惨淡而昏沉,他不得不忘掉自己,去研究大人们无比重视的“正规教材”,因此,他的身体也一天天更加虚弱了。可就算在这种折磨下,他的“文瘾”依然没有戒掉,反而加深了,他说他和巴金一样,感情找不到诉处时会求助于纸笔,所以他对文字的依赖度也就越来越高。白天没有时间,他只有大半夜里在手机微弱的灯光下捂着被子贪婪地汲取诗文里的精华。
哥哥常跟我说:“现在所谓决定命运的高考,无非就是披着现代外衣的,被文人雅士所鄙弃的科举考试。”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个他不屑一顾的高考,毁了他所有的梦,不!还要了他的命啊!命运跟哥哥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6月3日,高考前夕,对哥哥的折磨即将结束之际,他倒下了,毫无预示的,突兀的,不可信的倒下了,那一刻,他还紧紧的握着一本《林徽因文选》,他看到了徐志摩出事后,林徽因写的悼文,他走得没有任何痛苦。因为精神压抑过盛,疲劳过度,辐射过量,导致那个给我讲红楼故事的哥哥,教我写诗的哥哥,最懂最疼最宠我的哥哥就这么狠心的离开了我。
接着,大人们都哀叹道:“这是他的命,怨不得谁的。”大人们知我跟哥哥处得来,叫我为哥哥写一篇悼文。六月的雨无情的敲打这静寂无语的孤冢,伫立于白杨下,我心如捣,细认着冢上,萋萋芳草,哥哥啊,求你再一次教教你可怜的妹妹吧,此时此刻,除了这无边的哀痛,我还能写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