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边把上坟叫做“挂纸”。我猜想,应该是与其中一项祭祀活动,插坟标挂幡有关。坟标是树枝,通常是在上坟的过程中寻找到的树枝,越直越好。斜着把树枝砍下,再从底部往上把突出的枝桠削掉,保留最上面的枝叶就行了。幡是一种特制的薄纸,一层层叠在一起,需要撕开,那样待风一吹,就扬起来,像在招手,也像随风摇曳的白色裙裾。
今天挂纸,是我和我父亲。我们避开了大伯,与他们挂纸的时间错开。毕竟从去年开始,两家人就不再说话了,见了都要避开。
我骑电瓶车换汽车,第一处在桂果方向,一条主路的小路转进去,路很窄,远祖就在这里。可是这里的比人高的茅草太多了,父亲只好提着弯刀一边砍掉拦路的茅草一边寻找,找到后,插坟标、摆祭品、磕头,就离开了。留下孤零零的远祖,继续在荒凉的茅草里。
然后去祖爷爷和爷爷的地方。那里我最熟悉不过。山没什么变化,和以前一样难爬,只不过,因为新添了几处坟的缘故,上山的道路阔了点。
沿山而上,有一处两边都是又高又细的白果树,树中间窜出一簇簇颜色鲜红的映山红,我摘了一朵放入口中,一股清爽的酸味留于齿间。
再往上,这一次感觉没有以往难爬,不一会儿就到了山顶。山顶也比较平整,两位已故的亲人,他们同时也是一对父子,一左一右,安然于此,最少的已十几年。
父亲背着灌油割草机,开始割草,我握着钉耙,把割断的草薅到远处的坑里让他们挤在一起,烂在一堆。
包子、滚米团、水果、饭菜、鲜花、酒,分别摆放在两位老人的坟前。我与父亲各自吃了点贡品,打扫干净时,已经十一点。可还没有结束。
于是下山,驱车到古镇的后门停车,又开始爬,山顶上有祖奶奶和大爷爷的坟,两位老人我都没见过,可能父亲也没有见过。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对他们的祭祀。祖奶奶姓冯,不知道是哪里的冯家,可我相信,曾经有一段日子,冯家与我们家关系是来往着的,只是过了多少年以后啊,大家都不认得对方了。所有的关系呀,都随着时间的流逝不被人提及,然后要此杳无关系。
最后下山,去殡仪馆。车能直接到奶奶的附近。父亲把贡品摆好,坐在墓碑前,点了一支烟,叫我贡品。我打开口袋,发现有一只包子上面爬满了蚂蚁。于是我们决定把爬满蚂蚁的包子就在奶奶的墓前,父亲又叫我吃滚米团,我选择了另一只没有蚂蚁爬的包子,他就喃喃自语:“你奶最爱吃滚米团。”于是滚米团也留下了。可是我想了想,在我的记忆中,没有奶奶爱吃滚米团的印象,我想是我没留意。如果我能留意,能不能一有空有买给奶奶吃呢?可惜我几乎都不问。
这一年,不知怎的,突然就更加珍惜生活。似乎是越长大 ,就越觉得时间靠不住。多少次想起百年以后千年以后,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可能也只是荒冢一堆草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