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人

文|千少亦雪


一想到一个月后,我会乘坐那列我无比熟悉的复兴号动车(也可能是其他绿皮列车)回家过春节,我就无比的兴奋与激动。

我会在出发的当天凌晨,很晚才睡去;会在拥挤的车站候车室里早早的排队等候;也可能会急切的挤到第一排的位置,尽管那时离检票还有半个来小时。

我还会在行驶途中透过窗户看到许多不一样的风景,一些经过一整年后才会再看到一次的风景:

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挑起了大红色灯笼,那一幅幅火红的对联格外惹人醒目,满地都是红红的还未到该去打扫的爆竹碎屑。我还注意到有一些红色的碎屑被风吹到了低矮一些的树梢枝头,那枝头下是一群嬉戏玩闹的孩童,你追我赶的嬉戏玩闹着,好不热闹。在孩童身边不远的位置还有另一群人。这群人有三三两两分开坐着,有闲着没事儿站着随处走动的,也有一些忙着相互问些家长里短的。他们之中有年过六旬还老当益壮的,也有出生不久还没断奶的,有朴实能干淳朴善良的妇人,也有当家待客成熟稳重的主人,也有年轻的,漂亮的喜欢窃窃私语的小伙子和小姑娘们。他们这些人的脸上都喜笑颜开,油光焕发的,都处在一片轻松与愉悦的气氛当中。

这份气氛随着列车的移动,从一户上人家传递到下一户人家,直到列车进入隧道后,才从我眼前依依不舍的淡去。

我会瞧见大山里的一些村落,一些人家。我会因看到这些村落想起自己生活的那座群山,那村落里的人家。

但一想到一个月后,我会因回家途中看到沿途大山中的村落而想起自己生活的那个大山中的村落,我就想起了一件往事,记起了一些忧愁。

我记得的,那是去年回村后的一段日子。

我曾与和我这个年岁不相仿的长辈唠过一次家常。自那次后,我就对村子里的风土人情有了一些比较新颖且不同以往的看法。

就拿那座我无比熟悉的大山来说吧,此刻在回忆里重新去审视它,就已经没法把它和以往岁月中的它一同看待了。它对我的主观感受就是,它变了。这倒不是说是山本身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化,而是这山里的风土人情却不似以往那般更具无穷魅力了。

山虽依旧是那些山,其中的村落也依旧还是那些村落。只是那村落里的人儿,却已大不似从前了。

我从他们之中,瞧见的多是些老弱病残之躯,而极少有年轻力壮与朝气四溢的。这种与自然规律不和谐的现象却从村头遍布村尾,着实令我唏嘘不已。

而这一变化如果不加以制止的话(实际上也无法制止),似乎还会一直持续下去。对于这一变化,我的心里生出了这样的疑问:“那些朝气蓬勃的人去哪儿了呢?又是什么原因导致这种现象发生的呢?”

与这种疑问并存的,也同样是另一番更值得令人深思的:“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这样有什么不好呢?”

怎的就应该是这样的呢?这样很好吗?我很是无法理解。

村东头的阿春是村里与爷爷同辈份的人当中的一位,他觉得,这种现象是好的。也就是说,他觉得就应该是这样的,就应该是老人多于青年的。这也是他们那一辈人希望看到的。

他说,年轻人的消失意味着他们的后代有极大的可能性会摆脱以往那种困苦的生活;青年人越是在外越久,就越会有在外安家的可能,也就越有摆脱清贫,光宗耀祖的机会。这是他们作为长辈所期望看到的:即走出去,就会有辉煌。他们给后辈传达的生存理念就是,走出去,莫回头;也莫要想什么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或许他们早已经猜到故里留不住后辈们的脚步,也不给后辈们站住脚跟儿的缘故。他们也就早早放弃了让他们衣锦还乡的打算。在他们寄希望于后辈有更好的归宿之后,反而将他们自己余生所有的信念都寄托于对以往岁月的怀念,他们会选择在最后所剩不多的余生里好好看看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这座大山,直至最终拥进祖辈们的怀抱一起长眠。

然而后辈们的真实境况就真如阿春前辈所期盼的那样吗?我想,怕不会成为他所期盼的那样的。即便是有,也只会是极其少数。

后辈们虽说在外打拼了很久,虽说也能做到摆脱以往生活的困苦,但也仅限于能做到自力更生。这还远远做不到在外安家的可能,安家何其难矣!安家,先不说得有个家吧,就拿组建家庭成员这个事上,就已难倒了大多数的青年。

那些在农村里,从表面上看到的那些“消失的人”,却永远不会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反之,他们这一群体还在不断壮大着、拼搏着、流浪着。

他们,是顽强的漂泊者;是孤独的体验者;更是汗水的挥洒着。

我们应该向他们致敬,向自己致敬。对他们,也对自己道一声:“谢谢!”

说一句:“这一年您辛苦了!快些回家吧,就差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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