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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望乡大陆乾坤堪定,执牛耳者宋楚两大王朝的决战鏖战正酣,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要在今日落下帷幕,胜者一统天下,为天下共主,败者也注定要名垂青史,成为这场伟大战役永不磨灭的背景板。
宋军率先发起了冲锋,战鼓激擂,北方帝国引以为傲的黑龙精骑踏着整齐豪迈的步伐缓缓加速,马嘶如龙,招展的黑旗遮天蔽日,长枪如林,盔甲皆墨,如蚁潮奔涌一般的黑骑军从大楚京都大凉城十里开外的望阳坡上俯冲而下,隆隆的马踏掀起漫天烟尘,大地有节奏地摇摆震颤,巍峨的大凉城一并数十万大凉军民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剧烈摇晃中默默等待。
大凉城外,楚军摆开箭形阵,严阵以待,面对强敌,皇家近卫军的骑军们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近卫军大统领纳兰荣光一马当先,傲立阵前,这位少年得志,三十岁已经贵为楚帝国最为强悍的骑兵军团大统领的传奇人物,将要面对一场决定他一生命运的生死大战。
骑兵对攻,决死三百步,大凉城头战鼓骤隆,勇动三军,纳兰荣光巨剑高擎,策马向前,身披金甲的皇家近卫军齐声怒吼,跟随主帅呼啸而出,一条金色长龙蜿蜒着冲向战场,奋勇之势,如大河滔滔,贯日长虹。
楚军皇家近卫军的骑兵的数量不及宋军的黑龙精骑十之一二,只因主帅奋勇,冲锋在前,士气盈天,三军慨然用命,气势顺势直指顶峰。两支铁骑瞬间冲撞到了一起,杀红了眼的双方开始了惨烈的拼杀,一个冲刺,便是千百人倒下,双方对冲三次之后,不分彼此地缠斗在了一起,这边战将刚一枪挑飞对方骑兵,尚不及庆祝,瞬间就被敌军三五支长枪同时从背后刺穿,生死较量,生死瞬息万变。
纳兰荣光无愧大楚第一战将,冲杀果决,骁勇如神,率领皇家近卫军如同一支疾风利箭一路向前,直插黑龙精骑的军阵中军,在一眼望不到边的黑色骑兵中纵横捭阖,鲜血染红了战士金色的铠甲,谁也没有想到,这支弱势之旅能够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战斗力,宋军所向披靡的战阵被这支悍不畏死的队伍搅成了一团散沙。
人力终究有时尽,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数弱势的大楚终于显出了疲态,纳兰荣光身后的队伍在深入敌阵中不断地缩短,黑龙精骑庞大的数量开始主导战场局势,如果没有意外,再用不了多久,这支抱着死志出发的队伍最终也将饮恨沙场。
大楚与宋国对峙百年,纸面实力自然不会羸弱至此,留有的后手便在这时。
大凉城头,国师慕容玄机头戴华冠身披紫色长袍,迎风而立,冷静地观察着战场局势,数十名与他穿着类似服饰的咒术师在城头上一字排开,慕容玄机的身边站着他八岁的儿子慕容毅,孩子时而焦急地看向战场,时而抬头用眼睛的余光瞄向父亲,稚嫩的脸上满是忧虑与期待。
“时机正好,动手!”
慕容玄机口吐玄言,双手飞舞结印,两旁的咒术师们与他的动作整齐划一,一道道玄妙的咒印从咒术师们的手中亮起。与此同时,大凉城下,一团诡异在黑影在城门前缓缓成型,慕容玄机曲指狂点,居中主持大阵,咒术师们环伺以待,随着时间的推移,城下的黑影峥嵘毕现,稍显年轻的咒术师纷纷表现出体力不支,更有甚者嘴角渐有鲜血渗出,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人退出,所有人都在咬牙坚持。
“吼!”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叫,城门前的黑影幻化出一头龙首象躯的怪物,龙象巨大的身躯刚一现世,便一头扎入宋军阵中,所过之处满目皆是尘土倒卷、人仰马翻,倒下的宋军铁骑立刻被龙象巨大的身躯碾成肉泥,刚刚还胜券在握的宋军转眼改为溃散而逃,胜负立转,纳兰荣光看准形势,指挥皇家近卫军一路掩杀,直指敌军中军帐,随着宋军中军大旗轰然倒下,溃败之师再也无力回天,大战至此胜负已分。
也便在这时,惊变乍起,由国师慕容玄机主持操纵的召唤兽龙象突然失控,调转方向冲向大凉城的城门,固若金汤的大凉城门在龙象的冲击下只一个回合便被冲撞成了漫天碎末。
龙象高如危楼的身躯一头扎入大凉城,这只完全没有理智也没有情感的召唤兽在失控之下,爆发出天下无匹的毁灭之力,房屋成排成排地被推倒,街道屋舍分崩离析,住在里面的居民不是直接被踏成肉泥就是被倒塌的屋舍掩盖,哭喊声、惊叫声、警报声响彻全城。
身为大咒术师的慕容玄机一脸茫然,召唤兽脱离控制,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应该发生,更何况他还是天下第一的大咒术师。此时已不容他多想,只见他从城楼上一跃而下,龙蛇游走,不多时便来到龙象身边,他试图与龙象的控制系统再次建立连接,可是,几经尝试,均告失败,龙象已然失控。
癫狂状态的龙象在大凉城里暴走,每一秒都伴随着无数生命的丧失。咒术师们绝望地看着他们的领袖,被奉为咒术历史第一人的慕容玄机第一次陷入了绝望,众望所归的他也已倾尽所有。
“不,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慕容玄机深情回眸远处的儿子阿毅,意念传来,阿毅目瞪口呆,他流着眼泪向着父亲拼命地摇头,试图阻止父亲,慕容玄机苦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慕容玄机在龙象头顶盘膝坐下,眼睛微合,双手紧扣,一道道咒术真言从他的口中缓缓吐出,幻化成一条条闪烁着金色光芒的锁链将龙象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身为召唤兽的龙象,与咒术师同生共死,杀死召唤兽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杀死咒术师自己。
龙象周身被咒文密密麻麻地捆扎起来,本该没有意识的龙象此时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在咒文环绕的牢笼中苦苦挣扎,慕容玄机突然睁开眼睛,怒目圆瞪。
“破!”
“不!”
慕容玄机和阿毅几乎同时喊出了声,刺眼的光芒从大地深处点燃,以龙象为中心,一道耀眼的光柱冲天而起,瞬间将慕容玄机和龙象一起包裹其中,爆炸声随后而至,刺眼的亮光遮蔽天地,扎得人睁不开眼,爆炸掀起的巨大震荡波,瞬间把方圆数里内的一切碾成了烟尘,爆炸过后,大凉城的中心位置留下了一个方圆数里的巨大深坑,慕容玄机,一并众咒术师与龙象同归于尽。
宋楚之战,以宋军全军覆没画上了句号,战争结束,楚王朝实现了望乡大陆的大一统,纳兰荣光因为拒敌有功,领大将军、大司马衔,册封上柱国,权倾朝野,荣宠无双。
同时因为龙象的失控,大凉城半数毁于此次劫难,死伤不计,为了平息民愤,大楚皇家将这一罪责全数推给了死伤殆尽的咒术师,对于他们在敌前的赫赫战功绝口不提。
宋楚之战结束后的第二年,皇帝亲自颁布禁咒令,禁止一切咒术的修习和使用。又令纳兰荣光在龙象自爆的深坑里铸造昆仑台,任何修习、使用咒术者都会被定罪叛国,一经发现,咒术师立刻会被押往昆仑台,处以极刑,至此咒术在望乡大陆禁绝,史称咒术末日。
1、
自大战结束,昆仑台的修筑已逾十载,每年动用各处役民数十万,所耗的物力、财资无算,单单每年逾万计的役民伤亡就已经让这个饱经战乱之苦的国度难以支撑。与此相对的是昆仑台巍峨壮观的建筑群,主体建筑,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型拱门已经初露峥嵘,据说此门乃仙境之门,得于一位仙术大家的遗秘,等到拱门建成,引以昆仑台引祭的咒术师之血,便可以开启拱门上的法阵,经此门直通仙境,自此仙人一境,登仙之路一步可成。
衣衫褴褛的少年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直冲云霄的仙境之门,又斜眼看了看血迹斑驳的血祭台,少年的眉头瞬间拧作一团,一股莫名的厌恶感跃然眉间。
少年微微一个愣神,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临空挥鞭,皮鞭连连击打在少年单薄的后背上,留下数道鲜红的血印,少年傲气地咬紧牙关,强挺着身躯没有跌倒也没有喊叫,但疼痛终究还是让这副瘦弱身躯难以支持,全身的肌肉不听使唤地微微震颤起来。
“小兔崽子,再敢偷懒,就送你上血祭台。”
士兵叫骂着,头也不回地打马离开,去找另一处的晦气。当年骁勇善战的皇家亲卫,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昆仑台的监军,以救世主自居的他们在工地上颐指气使,对役民动辄拳脚相加,更有甚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役民哪怕表现出一丝丝不满,立刻就会遭受加倍的惩罚,但凡有反抗者,立刻就会被送上血祭台,血溅当场。
役工们私下里怨气盈天,但碍于严苛的刑罚,也只能将怨气吞下,敢怒不敢言。
一个与少年相熟的老人走到少年的身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道:“阿毅啊,百忍成金,好死不如赖活着,明年咱们的役期就要到头了,到时候就可以回家咯。”
少年没有说话,回家?哪里还有家?母亲体弱早丧,父亲为救苍生选择与龙象同归于尽,如今的他早已是孤家寡人一个。家?好奢侈的一个名词啊。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当年国师慕容玄机的遗孤慕容毅,十年隐姓埋名,如今工地上的役工只唤他作阿毅,却无人知他全名。
十年来,父亲之死,像一团迷雾一样困扰着少年,父亲的咒术堪称旷古绝今,精忠为国,却落得如此下场,他替父亲不忿。
夜幕低垂,阿毅躺在石碓里仰望星空,虽然夜晚离开舍区是被明令禁止的,但相对于观星的诱惑,冒一点风险也还值得。阿毅喜欢观星,是因为父亲活着的时候经常带着他一起仰望星空,父亲告诉阿毅,人类的祖先来自于天空中一个蓝色的星球,在那个星球上,人类创造了旷古烁今的灿烂文明,但人类最终也因为无止境贪婪和欲望亲手毁灭自己缔造的文明,人类最后的幸存者来到这个最后的栖息地,重新开始。
“他想我,他不想我,他想我,他不想我……”
阿毅的思绪被一声声清脆的女声打断,这让他有些头皮发麻,如果自己偷偷溜出舍区的事情被监军发现,皇家亲卫团那帮狗崽子一定不会轻饶了自己。阿毅警惕地探出脑袋,从堆砌的石缝间向外张望,距离他不远处一个堆砌石料的垛子上,粉衣少女手拿着一支波斯菊,一边往下撕扯花瓣,一边自言自语。
女孩?还穿着华服,那定然不是舍区里的役工。贵族?可是工地里并没有贵族女子啊?这个女孩子究竟是谁?
“他不想我!他竟然不想我!”
女孩手里的花瓣撕完,结果显然并不如意,愤怒之下,女孩将手里的波斯菊杆丢在石料上,重重踩踏。垛口之上堆砌的石料都是随意放置,本就不甚牢靠,经女孩这么一折腾,石料之间马上晃动了起来。
这一变故,女孩显然没有心理准备,脚下一个踉跄,眼见马上就要滑到,这一倒下,可以预见,立马就会被石料掩埋。
危急时刻,一道身影从不远处的石料堆中一跃而出,将失去平衡的女孩一把抱在怀里,几个跳跃,将将躲开了滑落的石料。救女孩的不是旁人,正是躲在暗处的阿毅,性命攸关,不容他多想,救人几乎只是潜意识里的条件反射。
阿毅将女孩轻轻放在地上,女孩看着眼前这个刚刚救了自己少年,回想起自己刚才被他抱着的样子,有些意外,也有一些害羞。
“你是谁?”女孩高傲地问道。
“我叫阿……”阿毅想到对方贵族的身份,再加上对方高傲的态度,他心生几分厌恶,到嘴的话戛然而止。
正在犹豫间,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或许是因为刚才石碓的倾倒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引来了值守士兵的注意,这些狗头兵围过来检查情况。
“谁在那里?”
领头的军官大声地叫嚷,阿毅心中一阵混乱,他在考虑是不是要赶紧溜走?被抓住至少打个半死,与其这样,还不如殊死一搏。
“你是役民?”女孩看着阿毅身上的衣服,突然问道。
听了女孩的话,阿毅陡然变得警觉起来,眼前的女孩身穿华服,显然不是役工,如果她此时大声呼救,那么自己立马就会被发现,到时候再想逃走可就难上加难了。
阿毅正犹豫要不要将女孩打昏,女孩却抢先把他的头按低下来,小声说道:“别怕,我帮你。”
没等阿毅反应过来,女孩纵身一跃,从石碓中跳将出来,向着围过来的士兵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嚷道:“是我……”
夜风嗖嗖,阿毅没能听见女孩的名字,但是那些士兵听到之后,显然对女孩颇为恭敬,不知女孩对他们又说了些什么,这些士兵随即跟随女孩远远离去。
事情突然有了转机,阿毅心中疑窦重重,最让他惊奇的是:这个愿意帮助役民的贵族女孩是谁?
2、
阿毅每次眺望星空,都会觉得父亲就在身边,父亲曾经说过:咒术的世界就像星空一样深远,有创造一切的无限可能,深研咒术不仅仅是为了获得力量,更应该为未来创造一份超越现实的可能。如今,父亲不在了,咒术也被禁了,什么是超越现实?这暗无天日的未来还有什么可能?阿毅大多时候都陷于迷茫,他一遍又一遍地把目光锁定那触不可及的远方,希望在繁星点点中找到父亲一直想要寻找的答案。
“你果然在这里。”
女孩的声音在阿毅的耳边响起,阿毅一抬头,看到了两条在他头顶晃动的大长腿,昨晚的神秘女孩再次出现,不知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到了他头顶的石垛上。
“怎么是你?你是谁?”
虽然昨晚得亏她帮忙才让阿毅躲过一劫,可是阿毅并没有大意,能让他毫无察觉地出现在他身边,这样的身手可不一般,阿毅保持足够的警惕。
“我昨晚帮过你,你该先通报姓名。”
“我先救的你,该算扯平了。”
“凭我的身手,哪里用你来救?”
话不投机,气氛略显尴尬,奇怪的是,既然说不到一起,该分道扬镳才是,两人却很默契地选择一起仰望星空,女孩会用眼睛的余光偷瞄男孩,男孩也会时不时让视线在女孩的脸上划过,当两个年轻人的视线在偶然和必然中不期而遇时,宁静的夜空下平添出几分莫名的情愫。
“阿毅。”
“啊?”
“我的名字叫阿毅,坚毅的毅。”
“哦!”
“你呢?”
“雪鸢,飞雪的雪,纸鸢的鸢,你是役民?”
“是啊,就是你们贵族最最瞧不上的贱民。”
阿毅像是被逼到了墙角的刺猬,周身长满了尖刺。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我什么时候说过役民是贱民了?”
“贵族都是这么看役工的?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眼里,所有人都应该是平等的,无论役工还是贵族,都是生命,没有什么区别。”
雪鸢目光坚毅,不像是故作姿态,语气里满是愤懑,这一切都被阿毅看在眼里,他能感受到雪鸢的真诚,那份发自内心的委屈作不得假。
“对不起,我收回我之前说过的话,你确实和其他的贵族不一样,你昨晚帮我就说明了一切,贵族是不会帮助役工的,他们看役工的眼光总是带着与生俱来的傲娇,我应该谢谢你救了我,这对我很重要。”阿毅发自肺腑地道歉。
“不不不,应该是我谢谢你。”阿毅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雪鸢有些措手不及,她又解释道:“从石碓上落下时,我没有任何的准备,要真摔下来,免不了会受伤。”
“那我们……”
“扯平了。”
雪鸢从石碓上一跃而下,来到阿毅身边,拍了拍阿毅的肩膀,又说道:“傻大个,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来这里的事情,你可不许和别人说,来,拉钩。”
说完,雪鸢自顾自地和一脸懵圈的阿毅勾了勾手指,随即一个纵身又飘上石碓,回眸淡然一笑,随即伴着夜色飘向远方。
“哎……”
阿毅本想问她明晚会不会再来,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这个没能问出口的问题更像是一份期望,不知为什么,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孩似乎与他有着某种特殊的羁绊,让他隐隐生出几分一见如故的感觉。
之后的几天,夜幕降临,雪鸢都会如期而至,阿毅也会准时出现在石碓里等她,两人之间的对话不多,只是相伴眺望星海,阿毅也曾好奇地问起女孩来工地的目的,女孩的回答很简单:她在等一个人。
阿毅突然想起初见雪鸢时的情景,心中不禁莫名几分酸楚:她等的那个人对她说一定很重要吧?
“你等的人什么时候来?”
“过几天吧,或许已在途中。”
阿毅瞄见雪鸢说这话时眼角挂着的期待,他有点嫉妒,也有些好奇,被雪鸢渴望见到的人究竟会是怎样的英雄人物?
3、
那次谈话之后,雪鸢一连消失了好几天,理智告诉阿毅,她是贵族,而自己是役民,她和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但思念完全不受控制,像一场脱离现实的病毒,也像一场难分胜负的博弈,不知不觉,又像是百爪挠心。
星月斗转,阿毅在黑夜里辗转,满脑子都是雪鸢的影子,久久不能入睡。因为失眠,白天也没有精神,阿毅没少被监工毒打,身体上的疼痛并不能减轻雪鸢失踪带来的失落,阿毅的心情越来越糟糕。
昆仑台中央祭坛上的钟声连敲了十二下,象征着十二个时辰下至高无上的王权,这是昆仑台最高指令,听见这样的钟声,所有人都必须停下手中的活计,前往祭台下集中,听候指示。
精疲力竭的役民三三两两往祭台方向聚集,阿毅直起腰,目光不经意间再次触碰到远处巍峨高耸的仙境之门,厌恶的情绪再次从心底升起,他的双手慢慢握成了拳,指甲钳进掌心,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被役民围得水泄不通的祭台下,人们交头接耳,纷纷猜测着此次聚集的目的,大楚自统一大陆以来,真正动用这十二声响钟的次数也不过寥寥几次。
“肃静!”征役大将军纳兰德兴站在祭台之上,拉长了声音高呼,他是纳兰荣光的亲侄子,堪为心腹。
喧闹的台下终于恢复了平静,纳兰德兴高声宣讲道:“传大将军、大司马、上柱国令,我大楚一统四海,天下归心,近日,又有群彗显世,经钦天监推算,此乃是大吉之象,吾皇承天受命,于不日起巡驾祭天,十日之后銮驾回抵昆仑台,届时吾皇将亲启仙境之门,同祈仙界之福恩泽太平,众役民当日夜赶工,务必于陛下抵达之日前完工,不得有误,违令者,杀无赦。”
此言一出,喧嚣声骤起,仙境之门主体已成,但收尾工作依然体量庞杂,绝非十日可成,一时间沸反盈天,怨声四起。
但有勇武者,振臂嚷道:“十日完工,绝无可能。”台下众人跟随呼喊,吼声震耳欲聋。
“肃静!”纳兰德兴的脸上冷若冰霜,提高了嗓门,嚷道:“不满者,上前说话。”
一个身强体壮的壮实汉子被众人推到人前,那人也不畏惧,挺直了身板,踱步来到纳兰德兴面前,微微一躬身,大声道:“大人,十日完工,绝非人力能及。”
“你想如何?”纳兰德兴继续冷眼旁观。
“大人,大家日夜赶工,也需一月方能完工,望大人明察。”
“我若不允,你当如何?”
“大人,天道不可违,不可为便是不可为,大人若要逆天而行,可问过天下的百姓答不答应?”那人说到动情处,高举双手,转身面向台下众人,浩然正气引来阵阵欢呼。
台上的壮汉正沉浸在众星捧月的荣耀之下,突然,他的身侧寒光一闪,众目睽睽之下,壮汉人头落地,鲜血从断开的脖颈处喷涌而出,状如泉沸,台下众人一时惊诧默然,恢复到鸦雀无声的状态。
纳兰德兴甩了甩刀刃上血迹,冷冷道:“我刚才说得不清楚吗?违令者,杀无赦。”
事已至此,台下再无一人敢言只字,纳兰德兴长臂一挥,众人缓缓散去,看着众人此时的举动,纳兰德兴的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得意而又冷酷的笑意。
纳兰德兴永远也不会知道,当他幸灾乐祸之时,在茫茫的役民之中,有一双眼睛正恶毒地盯着他看,阿毅的眼光像一把利刃穿破纳兰德兴的重重铠甲,直刺他的心口,阿毅在心中默念:“不能再等了。”
是夜,征役将军纳兰德兴在军帐被刺,身负重伤,行刺者黑纱覆面,使用的竟是咒术,两支咒术羽箭分别刺向了纳兰德兴的头部和心脏,事出突然,纳兰德兴躲避不及,虽然躲开了射向头部的致命之箭,却没能躲开射向心脏另一支箭,不过事有凑巧,纳兰德兴的心脏长偏了两寸,羽箭虽然刺穿了他的身体,但伤不致死,侥幸躲过一劫。
昆仑台乃大楚禁地,内外十数万精锐驻守,防线固若金汤,莫说是一个刺客,即便一只仓鼠都很难进入核心地带,所以刺客必然隐藏在役民之中,监军在役民中搜查了整整一夜,最终也没有任何发现,为了顾全颜面,随便抓了几个在之前抗议中最为积极的役民,送上祭坛,杀鸡儆猴。
为了不耽误仙境之门的进度,明面上刺杀一事被刻意淡化处理,转为暗中搜查。因为大将军将完工之期定死了日期,所以监军们收起了懒散的纨绔作风,惩罚役民的手段也变得严苛起来,动辄就是一顿毒打,连吃饭睡觉的时间也被减半,役民们苦不堪言,奈何有闹事者血溅祭台的前车之鉴,大家只能忍气吞声,咬牙坚持,在这种高强度的劳动下,伤亡人数成倍增加,作为这里最高长官的纳兰德兴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他的眼里只有工期。
终于,在纳兰荣光限期到来的前一天,仙境之门营建完毕,巨大的拱形门直冲云霄,如同传说中的南天门一般雄浑壮观,堪为奇迹。
4、
因为准时完成了工期,所有驻守的士兵当夜被准许大肆庆祝,酒肉歌舞放任自流,役民们虽然没有庆祝活动,不过能在这场人间浩劫中死里逃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能心满意足。
阿毅躺在石碓中,仰望星空,黑夜中繁星点点,宁静的夜幕与远处的喧嚣格格不入,阿毅想起了温柔的母亲,严厉的父亲,还有那个名叫雪鸢的女孩。
“你真在这里啊!”女孩的突然到来,让阿毅有些措手不及,他一个翻身从石头上翻坐了起来,三两步冲到女孩的面前。
“你,你,你……”阿毅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什么你?我几天都没来,将我忘了?”雪鸢随处飞了一块石料,叠腿而坐。
“哪能?”阿毅傻憨憨地挠头,一脸难以遮挡的欢喜。
“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每次见到你,都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我们曾经是见过的。”雪鸢看了一眼阿毅,随即又将视线撇开,露出一丝女儿家的娇羞。
雪鸢的话像是一把利刃一下子扎进阿毅的记忆,一点一点剥开他那些幸福与痛苦交融在一起的过去,画面定格在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在自家池塘边的亭子里,一个身穿粉色小袄的小女孩拉着他的手,脸上满是不舍。
“小哥哥,等我长大了,做你的新娘好不好?”
多年前的那张瘦小的面庞和眼前女孩的容颜瞬间重合,眉眼唇鼻,如出一辙,阿毅狠狠地皱了皱眉头,他记起来了,她与他的确是旧相识,那时候父亲还是国师,而他还是国师家的少爷,两家的父亲称兄道弟,没错,她是纳兰荣光的女儿,她应该叫纳兰雪鸢才对。
看着阿毅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雪鸢坦然道:“是不是我这些天没有出现,你生我气了?我告诉你,我也是迫不得已,我被我的表兄软禁了。”
“表兄?”
“是啊,就是主管这里的征役将军纳兰德兴,这家伙奸淫掳掠坏事干尽,听说前些天竟然当众残杀役民,我真是搞不清楚,我们纳兰家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血腥凶残的恶毒胚子,我和他大吵了一架,我说我要去找父亲,把他的这些丑事都讲给父亲听,看父亲怎么收拾他。”
“你也姓纳兰,你的父亲是?”阿毅明知故问。
“说出来我怕吓着你,我父亲就是救国于危难的大英雄纳兰荣光,怎么样?吓一大跳吧。”雪鸢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阿毅也故作惊诧地配合她,逗得雪鸢大笑不止,过了一会,雪鸢收了收性子,淡然道:“其实不用怕,我父亲那个人看着死板,其实和气得很,就是公务繁忙,这些年我和他也是聚少离多,上次见到他还是大半年前的事。”
“听说纳兰将军明天会来昆仑台巡视,到时候,你们父女就能见面了。”
“是啊,明天是仙境之门的开启之日,父亲一定会到场,我也猜准了这一点,才早早到这里来蹲守他,可是我来时的第一天,便数了花瓣,结果竟然是他不想我,你说他是不是不疼我?世上哪有半年都不见女儿的父亲?”雪鸢说起与阿毅初见那天的事情,现在阿毅知道了,她所想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仇敌纳兰荣光。
听到这里,阿毅心中隐隐生出几分欢愉,但是这若隐若现的快乐瞬间被她是纳兰荣光的女儿这个现实震得稀碎。
“别难过,世上没有不疼自己儿女的父亲,我想他一定也有他自己的苦衷。”阿毅转而苦恼道:“我一直很敬仰纳兰大人,可惜啊,我是役民,一定没有机会近距离瞻仰大人的英姿。”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臭小子,你的运气来了,凭你的身份,就是八辈子也别想见我父亲一面,不过你认识我呀。”说到这里,雪鸢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这话可能会伤害阿毅的自尊心,又歉意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你放心,我一定让你好好见一见我父亲,这事包在我身上。”
“真的吗?”阿毅表现出恰如其分的惊喜。
“但是有一个问题,纳兰德兴一定不会同意的,这个混小子从骨子里看不起役民,其实撇开纳兰家的身份,他自己才是最实实在在的废物。”说到纳兰德兴,雪鸢的眼里满是不屑。
“虽然很可惜,只要有纳兰德兴大人在,可也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阿毅故作失望作态。
“别担心,在纳兰家的一亩三分地上,本小姐还没有办不到的事,放心好了,这个给你。”雪鸢随手抛了一个东西给阿毅,阿毅惊慌失措地接住,拿到手里一看,竟是一块玄铁做的令牌,令牌上雕刻着一朵盛开的兰花,“这是我们纳兰家的族徽令牌,你拿着这个,就没有人能拦着你了,到时候你就能在最近的距离看到我父亲。”
“这怎么行,这太贵重了。”阿毅假意思要将令牌送回。
雪鸢嗔怒道:“本小姐送出去的东西,概不收回,你若是不想要,丢掉就是。”
“要要要,雪鸢,谢谢你。”
阿毅将令牌贴身收好,再看雪鸢时,面对她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时,阿毅的心中陡生出几分愧疚,他说了谎,当他知道雪鸢是纳兰荣光的女儿的时候,一个恶毒计划就已经在他的心中产生,他要利用雪鸢的帮助刺杀纳兰荣光,但这样的行为连他自己都觉得卑鄙,可是,哪里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5、
鲜花铺地,万众簇拥,大将军的仪仗与大楚皇帝的车队并肩而行,车马、华盖、随行一应都与当今大楚皇帝一般无二,纳兰荣光的脸上甚至看不出丝毫对身边楚皇的恭敬,谈笑之间,都是他为主导。对此,大楚的子民们早已习以为常,那个有名无实的大楚年轻新皇有或者没有根本无关痛痒,反倒是纳兰荣光,这位大权在握、功勋卓著的大将军才是大楚真正的柱石。
纳兰荣光登临昆仑台,一身戎装的他意气风发,大风卷起他的青丝和大氅,天下共主的楚帝国的皇帝在一边陪着笑脸,若说荣宠,天下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若说得意,此时的他堪为登峰造极。
昆仑台下,役民们跪服在地,山呼万岁,面对众人的朝喝,纳兰荣光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他转头看向刚刚落成的仙境之门,十数年的谋划,终于梦想成真,巨型拱门直冲云霄,光滑如镜的门框上闪烁着晶莹剔透的符文刻印,纳兰荣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站在他身侧的纳兰雪鸢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已经记不起父亲的脸上上次出现如此发自己内心的笑容是什么时候,父亲或许爱她,但他一定更爱这仙境之门。略有些伤感的雪鸢没来由地想到了阿毅,她在人群中四下里搜寻阿毅的影子,环视一周,竟没有看到阿毅身影。
“明明把族徽给了他的,他为什么?”
雪鸢正诧异阿毅会错失机会,纳兰荣光身后的人群里突然一个身影高高跃起,随即俯冲而下,寒光闪过,那人手中的利刃直直刺向全神贯注看向仙境之门的纳兰荣光。
“纳兰荣光,此处受死。”
听见声音的雪鸢心中一惊,一眼便将半空中刺客认了出来,刺客正是阿毅。
眼见阿毅手中的利刃马上就要刺进纳兰荣光的背后,纳兰荣光却似乎半点也没有觉察到身后的危险,整个人一动不动。便在这时,斜刺里一个身影飞速挡到阿毅的身前。
“想要刺杀大将军,先过了我这关。”
纳兰德兴虽然人品低劣,但此人却是实打实的武人出身,一身军功也是凭本事得来。他长剑在手,格在身前,阿毅一剑刺来正中刀身,两人一触即分,纳兰德兴连退三步,阿毅后撤一大步,算是平分秋色。
“原来是你,你是就是前日刺杀我的刺客,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来得正好,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纳兰德兴挥舞着长剑向着阿毅刺了过去,阿毅手持短刃,当下也不啰嗦,飞身上前。纳兰德兴凭借一身蛮力,劈斩刺挑,一柄长剑舞成了大刀,阿毅凭借灵活的身形,左突右击,围绕着纳兰德兴闪转腾挪,两人各取所长,斗了个旗鼓相当,一时间竟也分不出胜负。
雪鸢此时的心里极其复杂,一方面,她并不希望父亲有事,另一方面,她想问问阿毅,为什么他要刺杀自己的父亲?
就在这时,一直肃立当场的纳兰荣光动了,阿毅与纳兰德兴激战正酣,纳兰荣光挥起一拳砸向阿毅,等到阿毅觉察到时,纳兰荣光的铁拳已到身前,阿毅当下别无他法,举起手中的利刃指向纳兰荣光的铁拳。
按理,纳兰荣光应该马上收拳,避其锋芒,但纳兰荣光毕竟是纳兰荣光,大楚帝国战神绝非浪得虚名,他没有收拳,砸向阿毅的拳头直直与利刃撞到了一处,让阿毅没有想到的是,阿毅的利刃在纳兰荣光的铁拳下节节碎裂,瞬间化为湮粉,纳兰荣光的铁拳直直击打在阿毅的胸口,这一拳将阿毅向上勾起,又重拳狠狠砸向地面。
阿毅被砸入地面,地面的石材寸寸碎裂,形成了一个坑,阿毅半截身子埋在地坑里,此时的阿毅面目扭曲,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再不能动弹。纳兰德兴赶紧上前,长剑架在阿毅的脖颈上。
“说,是谁指使你刺杀大将军的?昆仑台百步之内,层层盘查,你是怎么混进来的。”纳兰德兴在阿毅的胸口一模,将雪鸢给阿毅的族徽令牌掏了出来。纳兰荣光从纳兰德兴的手里接过令牌,饶有兴致地看向雪鸢,雪鸢心中惊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毅也看向雪鸢,雪鸢的眼中充满了疑惑,她的目光与阿毅相遇,瞬间被愤怒填满,仿佛在说:你为什么要欺骗我?
“这令牌是我从一个贵族小丫头那里偷来的,没有人指使我,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死而死矣,天道好轮回,纳兰荣光,小爷我奈何桥前候着你,看你得意到几时?”阿毅话里话外故意替雪鸢遮掩。
“你说我乱臣贼子,你问问楚皇陛下,天下有我这样的乱臣贼子吗?你问问三军将士,他们同意吗?你可问天下的黎民百姓,他们同意吗?”纳兰荣光双手张开,整个昆仑台瞬间鸦雀无声,数秒沉寂之后,台上台下众人山呼:“大将军功高万世,恩泽千秋,大将军威武,威武,威武……”
纳兰荣光戏谑地看向阿毅,阿毅却不为所动:“那大将军可还记得你的结义兄弟慕容玄机?你可曾想起过十年前纷乱之日大凉城死去的半数百姓?午夜梦回,大将军面对这一桩桩一件件旧事不会内疚吗?”
听到此处,纳兰荣光的眼神陡然变得阴狠起来,他瞪大了眼睛,狠狠道:“你到底是谁?”
阿毅挺直了腰板,正声道:“你听清楚了,小爷站不改名坐不改姓,慕容家后人慕容毅。”
6、
阿毅的一席话如同雷击,雪鸢冷若寒雪的脸上不自禁地蒙上了一层冰霜,她的目光在阿毅的脸上打转。是他!雪鸢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见他,都没来由地觉得亲切,阿毅,慕容毅,十年前,那个温柔善良的英俊少年。
他为什么要刺杀父亲?他和父亲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是慕容玄机的儿子?”大将军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大将军好记性,竟然还记得家父。”阿毅被纳兰德兴用长剑压着脖子,却依然高昂着头颅,语气里满是不屑。
“原来是故人之后,我与你父亲义结金兰,算起来,我也算是你的伯父,我与你有何仇怨,你竟然想要刺杀我?”
“伯父?你也配?”阿毅冷哼一声,傲然道:“枉我父亲将你当做兄弟,一应辛秘皆说与你知道,却不曾想到关键时刻竟遭你背刺,身死道消,死后还要遭你诬陷,身败名裂,纳兰荣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恨不得食你肉喝你血,将你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我虽与你父亲结为兄弟,但他以咒术操控龙象,最后咒术失控,龙象破城屠民,虽然你父亲以死殉国,但毕竟大错已成,我虽身居高位,国之大义面前,也决不能徇私,为你父亲开脱。”纳兰荣光语带哀伤。
“好一个国之大义,我若不知内情,定然会被大将军的演技所折服,可惜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年的事情天下人或许皆不知真相,而我却是个例外。”
“哦,这我倒要好好听听。”
“当年龙象灾劫,世人皆以为是咒术失控,但事实上我父亲的咒术早已登峰造极,超越了极境,世间咒术根本不能脱离他的掌控,龙象召唤术,乃是我父亲的本命咒术,龙象与我父亲血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死俱亡,失控一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决战之日,慕容玄机主控龙象召唤大阵,龙象最终失控,众目睽睽,谁能作假?你当时也在现场,任你巧舌如簧,说破天也无法抵赖这个事实。”
“事实?世人皆知龙象召唤大阵唯我父一人可主控,却不知,龙象乃是咒术阵法,并非一般的召唤术,此阵法也并非我父亲一人可控,只要有一个和他咒术相等之人,得到他的控制之法,便可操控龙象。”
“真是一派胡言,慕容玄机钻研咒术数十载,天赋异禀,惊才绝艳,在咒术上,天下谁能出其左右。”纳兰荣光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阿毅冷笑一声,缓缓道:“是啊,父亲乃是咒术天下不二人,他若不允,谁能与之比肩,可是,唯独一人例外,那人便是你,时任皇家亲卫队大统领,他视之为骨肉血亲的结拜兄弟,纳兰荣光。”
“荒谬,天下谁人不知,我纳兰荣光一介武夫,何曾修习咒术?”
“你骗得过天下人,又怎能骗得过我,大战开启,你连夜拜访父亲,以退为进,假意托付妻儿,父亲一时心软,将半数修为渡传于你,为了防止自己修为降低在布阵时出错,父亲又将龙象操控之法,传授于你,嘱咐你一旦出现意外,你可借此法操控龙象,保大凉平安。不成想,破敌时,你利欲熏心,陡生歹念,操弄龙象,祸害百姓,父亲虽有觉察,却也为时已晚,不得不与自己的召唤阵法同归于尽,大将军真是好心机,好手段。”
阿毅说完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台下一片哗然,当年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当年的惨状所有人都依然历历在目,大凉城半数居民死于顷刻,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亲人死于那场劫难。
最为震惊的当属雪鸢,他是纳兰荣光的女儿,一向将父亲视为榜样的她,心中那个高大伟岸的雕像轰然倒塌,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祭台上的纳兰荣光,目光慢慢聚焦,又慢慢涣散,她爱自己的父亲,可是如果阿毅所说的都是真的,她不知道,她爱的那个父亲有几分是真实?
“你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当年的事情说出来,我就会名誉扫地,被众人唾弃,你就可以为你的父亲洗刷冤屈,而我将像这十年里你的父亲一样,被钉上耻辱柱,遭人非议?”听完阿毅的陈述,看着台下议论纷纷的众人,纳兰荣光一点也不紧张,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不是吗?”阿毅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你觉得这些麻木不仁的芸芸众生真的在乎当年的真相吗?你觉得如今的我会害怕像你这样的毛头小子对我恶语相向吗?那我今天不妨告诉你,你说的都是事实,如何?此时今日,还有谁能制裁我?”纳兰荣光大氅一卷,双手高举过定,目光往台下一扫,台下登时鸦雀无声,他把目光又扫向楚皇,这个新登大位的年轻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不等阿毅回答,纳兰荣光又说道:“在你看来,我害你父亲,是为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我告诉你,你太小看我纳兰荣光了,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它。”
纳兰荣光手臂一挥,笔直地指向身后的仙境之门。纳兰荣光又把目光锁定在阿毅身上,不紧不慢地说道:“当年,我与慕容玄机是真心相交,情同手足,此事绝不作假,慕容玄机真乃不世之天才,咒术通玄,堪为天人,我对他的敬仰,真是五体投地。当年,他将研究多年的仙境之门的图纸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立刻被这件伟大的创造震撼了,登仙之路,永生之门,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这更具诱惑力?可是,当我说我要用毕生精力将此物建造出来的时候,他却极力反对,他说这东西若要造出来,必然劳民伤财,老百姓苦不堪言,他不忍为此,而且他还说,此物若欲启动,必然要无数人的鲜血做引,这图纸虽是他绘制,但真实结果如何,他也完全不能控制,他推衍多次,此乃人间至凶,有毁天灭地之能,他要将此图销毁。他不知道,我趁他不注意,将此图复制了一份,如此神武,我怎能见湮灭于尘埃。我深知只要他在世,此事绝无成事可能,所以决战之日,我便做了手脚,他虽死不瞑目,但他若能见到自己的心血变为现实,我想未必不是一种慰藉。”
“纳兰荣光,你真是丧心病狂,如此无耻之言,你竟说得如此心安理得,当真是不要脸。更何况,仙境之门绝非天人互通之门,父亲不愿意让它面世,一定有他的道理,你若尚有一丝良知,便千万不要开启此门。”阿毅劝阻道。
“有个屁道理,你那个爹,沽名钓誉,胆小怕事,他所担心的无非便是天下芸芸众生的过得太苦,殊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惊天伟业必然是要有所牺牲的,我今天便让你看看,他是错的。”纳兰荣光最后几个字几乎一字一顿,他高举手臂,惊呼一声:“仙境之门,开启。”
随着纳兰荣光一声怒吼,一个士兵将祭台上一个机关一拉,机械转动的轰鸣声滚滚而动,一阵涛涛的水声,众人定睛去看,只见数条红色鲜血组成的纽带从祭台边缘涌出,最后汇聚成一条血河,缓缓流向仙境之门。
血河中翻腾起阵阵腥气,这血河不是它物,正是在这祭台上被斩首的之人的鲜血,之前一直存储在这祭台之下,此刻被开闸放出,红浪滚滚,肃杀之气直冲天际。
血水顺着仙境之门的底部缓缓冲上门框,暗红色的颜色顺着底部逆行上流,将门框上镌刻的符文一点一点浸染,闪耀出一道道刺眼的猩红血光。
7、
门框上的咒文爆闪连连,塔基不停抖动,台下人人自危,惴惴不安,血水在底部迅速消失,被吸入门框之内,底部的血水以可见的速度消失,待到血水耗尽,仙境之门仍是铁板一块,没有任何开启的迹象。整个仙境之门都笼罩在一片红色的光芒闪烁之下,显现出一副诡异的状态。
“血水不够。”纳兰荣光指向台下一众役民,说道:“仙境之门必须今日开启,尔等为此等神迹而死,可谓死得其所,黄泉之下,我为你们庆功。”
说完,纳兰荣光挥手指向台下的民众,大吼道:“杀!”
台上台下的士兵一时变得不知所措起来,这些年来,无论纳兰荣光发出怎样的指令,这些士兵一直都是言听计从,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可是现在让他们将台下手无寸铁的平民全都杀死,来开启仙境之门,即便是这些早已麻木了纨绔子弟,此时也完全被这样的命令震惊了,纳兰荣光哪里是那个拯救苍生的大将军,分明就是一个失去理智的杀人狂魔。
“你们还在等什么?你们想要违抗我的命令吗?”纳兰荣光盛怒之下,脑门上青筋暴露,两眼瞪若铜铃。
“父亲,那些都是大楚的子民啊,你不能杀他们。”雪鸢抢步上前,阻挡在纳兰荣光面前。
“妇人之仁,你一个女儿家,懂得什么,滚开,莫要耽误为父的大事。”纳兰荣光半点不顾父女之情,满眼只有仙境之门。
“父亲,你想要在大楚的历史上遗臭万年吗?”雪鸢挡在纳兰荣光面前,目光坚定,半分不退。
纳兰荣光眉间微皱,满脸青筋暴露,嘴角轻轻抽搐,怒道:“放肆,你当真以为是我女儿,我就不会杀你?”
“雪鸢宁做父亲掌下亡魂,也绝不忍见父亲一错再错,我父亲纳兰荣光是心系天下,救民于水火的大英雄,不是我眼前这个为一己之私,祸患天下的大魔头。”雪鸢把心一横,傲然挺立,直面已经处于癫狂状态的纳兰荣光。
纳兰荣光深吸一口气,从暴怒的状态下恢复平静,他缓缓走到雪鸢的面前,轻轻抚了抚雪鸢的脑袋,雪鸢抬头看向父亲的脸庞,那个慈祥的父亲终于又回来了,雪鸢此刻无比满足,她笃定,父亲是爱她的,可不像花语昭示的那样,父亲还是那个爱她的父亲,他终究还是会被她的坚持所打动。
纳兰荣光一把将雪鸢抱在怀里,贴着雪鸢的耳朵说道:“女儿,为父相信,你一直都是最爱为父的那个人。”听到这样的表述,一股暖流直冲雪鸢的 心头,眼泪在眼眶里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雪鸢的脸颊流淌到纳兰荣光的肩膀上,雪鸢刚想说话,纳兰荣光的语调陡然一变:“所以,为了为父的宏图伟业,只好委屈你了。”
雪鸢瞬间被纳兰荣光的话惊呆在原地,不等雪鸢反应过来,纳兰荣光双手中伸出数条触手一般的符印,迅速将雪鸢缠绕起来,捆扎在她的腰际,又将她牢牢束缚在地面之上。
此时,阿毅正被纳兰德兴用长剑抵着脖子,那边一动手,纳兰德兴一时分神,阿毅双手一撑从深坑中弹射而起,纳兰德兴准备未及,阿毅乘势要冲向纳兰荣光,纳兰德兴高举长剑,冷冷道:“要过去,先过我这关,手下败将,速速受死。”
阿毅再不隐藏,不屑与他纠缠,双手咒文急变,口中念念有词,转瞬之间,凭空生出无数支利剑将纳兰德兴包裹其中,纳兰德兴看傻了眼,不等他反应过来,阿毅卷着数以千万计的利刃瞬间从纳兰德兴的身前横穿而过,纳兰德兴倒下的那一刻,也没能想明白两次都在他手下吃了大亏的手下败将,怎么会有如此惊天战力?
阿毅之前的两刺杀败在纳兰德兴手下,都不过是障眼法,目的是为刺杀纳兰荣光时,让对方掉以轻心,最后可以一击即中,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全盘的谋划被雪鸢打乱。
阿毅对着纳兰荣光怒吼道:“纳兰荣光,你真是丧心病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幻想成仙,竟不惜屠戮平民。”
纳兰荣光已近疯魔,狂笑道:“我欲成仙,天下皆为刍狗,千秋功名,万世功业,权倾朝野又能怎样?到头来还不是难逃一死,等我打开仙门,一步登天,三千世界,任我遨游,扶摇直上九万里,可与天地同寿,到那时,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可笑,你那个食古不化的父亲,怎么也想不通这个道理。”
阿毅知道多说无益,当年纳兰荣光从他父亲那里得到仙境之门的建造图纸,却被慕容玄机阻止,他借大决战的机会,不但获得了慕容玄机半生修为,还成功将慕容玄机和所有的高阶咒术师陷害致死,之后便可以开启他开仙门的宏伟计划。
仙境之门玄光闪动,隐隐已有开启迹象,仙门之中,乌云密布,夹杂着雷电,玄光之中,更透着几分妖异,离仙门大开,也只差一线。
纳兰荣光深吸一口气,只见他大臂一展,咒文闪烁,狂风骤起,数以千百计的士兵和百姓混在一起被他狂风卷向天空,被卷向空中的士兵和百姓苦苦哀嚎,竟不能让纳兰荣光的脸上有一丝动摇。
“不要啊!”被纳兰荣光束缚住的雪鸢苦苦哀求,纳兰荣光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
“纳兰荣光,仙境之门不能开启,这并不是通往仙界之门,这是……”阿毅怒吼。
“聒噪。”纳兰荣光不等阿毅说完,手臂一挥,被他囚禁在空中的人们纷纷飞往仙门正中,当众人靠近仙门中央那团迷雾之时,瞬间炸裂,四散成血雾,缓缓融入到仙门之中。
“不好,仙门要打开了。”阿毅惊觉不妙,极速后退。
纳兰荣光傲立仙门之前,一脸得意,数十载谋划,今日终于要得偿所愿,心驰神往,堪为极乐。
仙境之门四周的玄光开始剧烈晃动,宏伟的门框连同整个地表一起在颤抖,突然,仙门中央一道耀眼夺目的光芒骤然亮起,四射的光芒刺得所有人的眼睛无法睁开。
“仙门开了!”阿毅和纳兰荣光几乎同时喊出声来。
8、
“这不可能!”纳兰荣光面对着仙境之门,目光呆滞,神情恍惚,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在仙境之门宏伟壮阔的门框中,映出一个充满绝望的世界,天空被暗红色的阴云遮盖着,天地之间狂风疾走,飞沙走石,高耸入云的建筑物千疮百孔,整个世界一片死寂,这哪里有半分仙境的样子,分明就是人间炼狱。
“是你耍了把戏,是不是?是你用咒术掩盖了仙境的真实面貌,是不是?慕容家没有一个好东西”纳兰荣光怒指阿毅。
阿毅冷笑着嘲讽道:“我没有用咒术,这就是你费尽心机要找的仙境,这就是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要追去的永生。”
“这不可能,我完全按照你父亲的图纸建造的仙境之门,连这名字都是他亲自取的,我记得他每次翻看这图纸的时候,一脸向往的表情,这仙境之门怎么可能不是通往仙境的通路?”纳兰荣光神情冷漠,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仙境之门的对面,是我们人类的祖地,在父亲的眼中,那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仙境,祖地曾经有着无比辉煌的历史,人类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了一个璀璨耀目的文明,科技高度发达,艺术登峰造极,文学光芒四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达到了巅峰,可就是在那样的一个世界里,人类的欲望依然得不到满足,人们亲手用贪婪的欲望和无休止的战争摧毁了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文明,幸存者被迫背井离乡,去宇宙流浪,最终到达了现在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迁徙的先驱们为了人类不再重复过去所犯的错误,他们毁去了高度发达的科技,让人类重回原始世界,他们将这片土地取名望乡大陆,是希望终有一天可以回去故土。千百万年过去了,人类惨痛的教训被遗忘在历史的尘埃里,命运之神再次将人类送回到你争我夺的旧路上,父亲发现这一切,他创造了仙境之门,他想要用现实告诉人们,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同时,他也想打开仙路之后,重回人类的祖地,重新改造祖地,让它重新变成人类生存的仙境,可惜啊,天不遂人愿,他还没能解决开启仙境之门所需的条件,便倒在了他最相信的兄弟的阴谋之下。”阿毅眼含泪水,向着纳兰荣光的方向,怒目而视。
“一派胡言,一定是有仙境的,这仙境之门的背后一定是仙境的世界,是你,慕容毅,慕容家的余孽,你想要用幻术让我的理想落空,让我无法得到永生,阴谋,都是阴谋,我纳兰荣光怎么会被这套说辞所迷惑,慕容毅,我要杀了你,我要重新找回我的仙境。”
纳兰荣光表情陡然一冷,手臂隔空挥舞,一道道能量波动随即飞刺阿毅,阿毅早有准备,催动咒术,闪身躲开,纳兰荣光催动咒术,紧紧追在阿毅身后,当纳兰荣光经过雪鸢的身侧时,竟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竟直直刺向雪鸢。雪鸢此时被纳兰荣光束缚住,动弹不得,等到阿毅发现之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咒术眼看就要刺到雪鸢,阿毅催动法术,一个急闪,挡在了雪鸢的面前。
咒术从阿毅的胸前穿过,阿毅一口鲜血喷在雪鸢的面前,雪鸢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父亲竟然不顾自己的死活,利用自己引诱阿毅上当,她也不敢相信,阿毅竟然拼死也要救自己。
“雪鸢,对不起。”阿毅是在为自己欺骗雪鸢道歉,雪鸢拼命摇头,眼中噙满泪水。
“为什么要救我?”
“我欠你的。”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纳兰荣光完全不顾自己女儿死活,大手一挥,几条触手将重伤的阿毅与雪鸢捆绑在一起,又是无数生命被送进仙境之门,仙境之门更加剧烈地闪烁起来。
砰!
仙境之门的中央一声巨响,隔绝祖地与希望大陆的透明屏障应声而碎,晶莹剔透的碎片泼洒向天空,照耀出五彩斑斓的虹光。
屏障碎裂的一刹那,一股强劲的吸力从仙境之门的中心骤然生成,巨大的吸引力瞬间在空气中拧成一个强劲的漩涡。离仙境之门最近的纳兰荣光瞬间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吸力将他吸向漩涡,纳兰荣光手中符文激变,他的周身瞬间被无数咒文缠绕,就在他被吸进漩涡的一刹那,数十道触手瞬间缠绕上仙境之门的门框,将他死死固定在门框中央,激变如此,仙境之门中央形成的漩涡依然死死吸住纳兰荣光,将他脸上的肌肉吹拂得不停地抖动,纳兰荣光在漩涡中央苦苦挣扎,眼见不能坚持,纳兰荣光突然看向阿毅,他伸出触手,将触手缠绕在固定在地面上的阿毅和雪鸢的身上。
阿毅瞬间感受到了强大的牵引力,他不敢大意,也赶紧催动咒文,周身一道道咒文亮起,也幻化出数十道触手,死死抓紧地面。
四周围观的士兵和百姓就没有那么幸运,漩涡强劲的吸力不断地将人吸入漩涡,所有人手脚狂舞,想拼死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不让自己被这漩涡卷走,可是他们终究只是普通人,越来越多的人坚持不住,最终脱了手,身体被卷向半空,最终在哭嚎声中被漩涡吞噬。
雪鸢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在她面前苦苦支撑的阿毅,重伤之下的她对阿毅说道:“阿毅,不要管我了,你走吧。”
阿毅咬紧牙关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看向漩涡,正在不断吞噬众人的漩涡正在不断变大,由此可见,这个从祖地生成的恐怖漩涡会在吸入生命之后慢慢变大,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这个不断扩张的漩涡最终会把整个大陆都吞噬进去。
纳兰荣光耗尽大楚国力,滥杀无辜,造出的不是登仙之路,而是一个能够吞噬万物的怪物,而此时,这个制造了这场人间浩劫的始作俑者,正拼命接着触手之力,将他自己拉离漩涡中央,将他自己拉向阿毅和雪鸢。
眼见纳兰荣光就要来到阿毅的身后,届时,他一定会杀死阿毅,逃离现场,阿毅绝不能让这个万恶之源全身而退,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阿毅温柔地注视着雪鸢,微笑着说道:“雪鸢,愿你永远都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再见了,照顾好自己。”
雪鸢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拼尽最后的力气,含着眼泪奋力摇头,如同十年前阿毅对他父亲做过的那样,想要阻止阿毅。
阿毅怒吼一声,缠绕在他周身的咒文触手瞬间缠绕到了雪鸢身上,失去支撑的阿毅被漩涡的吸力卷向身后,在飞向漩涡的途中,阿毅淡定读出咒文,阿毅与纳兰荣光迎面相撞,显然,纳兰荣光没有预料到阿毅的这一变化,与此同时,一把咒文刀瞬间出现在阿毅的手中。
“你想干什么,疯子,阿毅,你这个疯子。”纳兰荣光惊恐地看着不断逼近的阿毅,被漩涡中央吸力绕绕困死的他此时也别无他法,眼看着阿毅冲向自己。
阿毅冲到纳兰荣光面前,一把将他抱住,两人身体接触的一刹那,无数的触手将阿毅和纳兰荣光缠绕在了一起,阿毅手中咒文刀刀光一闪,连接纳兰荣光身体和仙境之门的咒文触手瞬间被斩断,阿毅和纳兰荣光捆抱在一起瞬间被漩涡吞噬。
尾声
阿毅抱着必死的信念,与纳兰荣光同归于尽,漩涡一翻剧烈震颤之后,慢慢趋于平缓,紧紧收缩的漩涡随着一声惊骇的轰响声,与仙境之门一起轰然倒塌,望乡大陆最终又恢复了宁静。
大楚帝国年轻的皇帝没能在劫难中幸免,饱经苦难的人民掌握了政权,死里逃生的人们组建了民主政府,帝制被取缔,一并被取缔的还有禁咒令,政府重新下令恢复咒术师原有的荣耀,并在损坏严重的昆仑台旧址上建造咒术学院,钻研咒术在维护社会稳定、造福人类发展中的积极的用途。
仙境之门也在国家财政支持下,重新开始建造,和当年纳兰荣光急功近利的追求不同,眼下建造仙境之门,既是为了警示后人,也是为了先祖的遗愿,人类终有一天要回到祖地,寻找到改造好祖地的办法,创造一个真正的仙境。
重建仙境之门是一项巨大而又漫长的工程,纳兰雪鸢被任命担任这项工程的总负责人, 她舍身阻挡纳兰荣光的事迹被广为流传,行政院通过了由她主持仙境之门的重建,她事必躬亲,一丝不苟地推进着这项伟大的工程。
三年之后,咒术学院落成竣工,盛大的开院仪式上,慕容玄机和慕容毅的金身雕像高耸学院中央,站在雕像下的雪鸢一手轻抚着雕像的基座,一面看向远处建造中的仙境之门,所有人都认为卷入漩涡的阿毅必死无疑,只有她相信,仙境之门开启之日便是她再见阿毅之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