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故事:蛋包饭与一生所爱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写过的小说竟然会在生活中真实再现。

作为一个写作者,虚构是我的一项技能,我喜欢从真实生活中捕捉一些灵感或者打动我的片段,然后围绕着这些灵感和片段,虚构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所以我书里的那些故事,虽然读起来感觉异常真实,实际上绝大部分都是我虚构出来的。比如我写过一篇《三十岁的女人》,里面有个苏小姐,长得好看又善良,三十岁了依然还是单身,其实是从我认识的两个朋友身上拼凑起来的人物形象。小说里苏小姐和初恋男友分手5年后依然对他念念不忘,无法让别人走进自己的生活,结果前男友离婚之后主动找她复合之时,她却如同大梦初醒,选择了一直追求她的老王。后面这些情节当然都是我虚构出来的,虚构自然得以卖弄机巧,而真实却毫无玄机可言,如台风过境,扫荡一切虚妄。

她是刀锋书酒馆的常客了,据她所说,我对她开始有印象的那一次已经是她第三次来店里了,前两次为了看书,第三次为了深夜食堂。那时候深夜食堂还很固执地只在晚上十点钟以后开启,她和一个男人一起来的,在沙发上看书喝咖啡,一直等到十点钟。他们两人中有一个点了浓情蛋包饭,她或者他,我记不得了,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我觉得他们是刚在一起不久的恋人,至少他们的言语间传递出了这样的信息,当时我还说这道菜的名字和他俩实在是再搭配不过了。

后来她一个人出现的时候否认了这件事情,她说她们并不是恋人,只是刚刚认识不久的普通朋友,她耸耸肩,若无其事地说:“大概他是想睡我而我又错误地让他以为我很好睡吧。”

诚然,一个将近三十岁、单身、热情、健谈的女人,自然是很容易引起一些男人心思异动,然而她又何尝没有故意制造出这样的错觉,让自己的生活有所慰藉呢?我窃以为。

她大概可以被称为是目前深夜食堂里最会讲故事的人吧。深夜食堂有一个围桌游戏,有一次她抽到的命题是“讲述一生中最美妙的时刻”,很多人只用两分钟就讲完了,结果她用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时间讲了她和她初恋在高中第一次接吻的场景,屋顶,星空,雪景,灯光,忐忑而羞涩的少男少女,每一个画面和微小的动作都被她讲得有声有色。

我本以为是因为这个场景在她脑海里无比清晰,所以她才能够讲得如此精彩,事实证明,她讲任何故事都能讲得如此精彩。在她总共三次的深夜食堂过程中,她讲了很多个主题不同的故事或者片段,到后来我才发现,她所谓的“初恋”“前男友”“一个喜欢我的男生”“让我心动的男生”全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她承认说:“是的,这都是同一个人,我只谈过这一次恋爱,他是我的初恋,也是我迄今为止唯一一段爱情。”

不仅如此,她和他分手已经是2012年的事情了,他们也基本没有再联络,她只知道他有了新的恋情并回到了老家。时间已经过去将近5年了,她有过短暂的试探和暧昧甚至一晌之欢,却再也没有爱过任何人。这一瞬间,我便想起了《三十岁的女人》里的苏小姐,以及苏小姐所代表的那些在爱情里陷入深深执念的人们。

我并没有试图去劝她走出来,因为对一个成熟独立的女人来讲,任何的劝诫全都是失效的,她们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去经历生活中的任何故事,并且坦然地对自己的爱情和人生负责。

尽管如此,我依然相信她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是怅然迷惘的。

上周星期六,深夜食堂改为7点开始营业的第一个周六夜晚,大概是因为阴雨天气的缘故吧,人来得比预料中要少,她七点多钟就到了,一直坐到十一点多。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依然是她在讲,她说她今天收到了一束没有署名的花,卡片上说想和她好好开始,她说一直没猜出到底是谁送的。她之所以今天来深夜食堂,估计也是被这束花扰乱了心思吧。后来又聊起了她的初恋,似乎每次都逃不开这个人物,她聊起了他们在校园时的纯真无邪,在上海时的欢乐时光,以及分手时的纠结和遗憾。她说,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喜欢她衣服上发出的洗衣皂味道,于是跑到超市去把所有的洗衣皂都闻了一遍,最后找到了她家里用的那款洗衣皂。

我说,这个桥段太精彩了,我将来写小说的时候要用。

她说,好啊,记得男主角的名字要叫宁南(此处为化名)。

当天晚上,深夜食堂打烊过后已是零点,我刚刚到家,便收到了她发来的微信截图,是一段微信聊天记录,而给她发来信息的那个人,名字赫然就是宁南。

那个人说:“我们谈谈,结婚吧。”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几年没有交谈过,而这次的交谈不超过十句话,他就提出了结婚。

在那一刻,我的心情或许比她更加激动:因为《三十岁的女人》里我曾经虚构的情节,竟然几乎一模一样地在生活中发生了!

小说中的苏小姐,在秋生说要重新开始的那一刻,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执迷不悟只是因为无法释怀,如梦初醒一般,最后选择了默默爱着自己的老王。

而现实中的她后来对我说,可惜没有老王。

是的,没有老王,老王是我在小说里虚构出来的完美人物,有钱有颜有真爱有真心,不离不弃地对苏小姐好,可惜现实生活中,几乎不会出现这样一个老王,来告诉我们其实只要勇于告别,我们就能和对的那个人相逢。所以,宁南的再次出现,是劫还是缘,谁也说不清楚,因此她的选择并没有苏小姐那么容易。

和宁南几轮确认的对话之后,她说:好啊,答应你啊。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我得以写出这个故事一模一样的开头,却没有写出同样的结局。

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我期望有一天能够看到他们俩共同出现在深夜食堂,可惜浓情蛋包饭这道菜,即将从深夜食堂的菜单上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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