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个小麦色皮肤,瘦瘦矮矮的女孩,始终没有从我的记忆中抹去。她时常穿着小短裙,走路一蹦一跳,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她叫林雯雯,我小学的好朋友。但是,我们成为了陌生人。

      我们两都是班里最矮的女生,不管怎么样,我们永远都会坐在第一排成为同桌。自然而然,接触多了,我们就成为了互相陪伴的朋友。中午,每当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像密密麻麻的蜜蜂涌出了这个窄窄的教室,我和林雯雯不急不躁,背着沉重的大书包,悠悠地逛到了冰沙店里,享受着炎炎夏日独有的清凉。强烈的紫外线烹饪着大地,沥青都融化了,紫外线反射到林雯雯脸上,绘上了淡淡的金黄。林雯雯很快吃完了冰沙,她把玻璃碗抬得高高的,滴下来两滴,被她的舌头迅速而灵巧地捕捉到。她再往玻璃碗里倒进了点水,瞪着大大的眼睛,摇一摇,然后一饮而尽,之后她会迷上眼睛,吐出长长的一声“啊”。“天天吃免费的冰沙,幸福。”她笑吟吟看着我,抿着嘴脚,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姑妈开的冰沙店,就是我们的天堂。以至于很久以后,林雯雯的面目模糊了,但却忘不掉那清甜爽口的味道。

      小女孩的世界里总有一个无比丑陋的女人,而班里的霸道班长许琪正是我心里的女巫婆。我悄悄告诉了林雯雯我对许琪的讨厌,林雯雯不停地点头。她说她也不喜欢许琪,把许琪干过的种种蠢事像倒垃圾一样一堆道出,我笑得一愣一愣的。林雯雯的大嘴一张一合,没有休停过,但她不甘心地不断地往嘴里塞冰沙。一不小心,几滴冰凉的液体就撒在了我脸上,这丝毫没有败坏我的兴致,我又迅速进入了她的世界中。我们俩就像是两个并肩作战的战士,讨论着消灭巫婆的绝招。但是一个战士不知道,另一个战士压根都没有想着去挑战强大的巫女。林雯雯挂着她标准的天真烂漫的笑容,牵着许琪的手漫步在步行街,她们手上都拿着甜筒,像是在滔滔不绝地聊天。注视着她们一蹦一跳的背影,眼前的人群逐渐的把她们两淹没,我抓紧了奶奶粗糙的手。

      我和林雯雯没有吵架,也许是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态度,她没有跟我去解释什么。没过多久,许琪跟林雯雯坐在了一起,我被调到了教室第一排的角落边。体育课,女孩子们一起跳橡皮筋。尽管我腿上很多肉,还是几下就轻松地跳过了第一层,我站一旁等待,她们拉到了第三层的高度,没有人看我一眼,更没有人叫我继续跳。“哒哒哒”女孩子轻盈的脚步声是极其美妙的,可它却像一个个小脚踹着我心脏的声音,我悄悄往后推了两步,转身离开。一个人坐在阶梯上望了一会儿似乎跟平时毫无变化的蓝天,我还是返回了班里。林雯雯还在跟周围的同学们嘻嘻哈哈,我与她友谊的结束似乎对她丝毫没有影响,在我跨进班门的那一刻,笑声戛然而止。我低着头回到位置上,但是我的神情动作可能像极了做了错事的坏人。我再也没有和林雯雯讲过话,角落很黑,我与它融为了一体。

    初中,我融入了新的集体,再次我步入了阳光,但却不再是我以前是模样。吴乐乐是我们班一个特殊的同学,他是小儿麻痹症患者,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他从来都不参与班里的体育课,我们做运动时他都会在一旁坐着。跑完步的我张望四周,同学们零零散散的,但有一波人好像在围着吴乐乐,指手画脚的在说着什么。吴乐乐耷拉着脸,为首的男同学气势汹汹,我的心像是被揪着一样,我想离开。我还是朝那群人那里走了过去,我站在了朋友们的旁边,朝他们拋了个眼神,生动形象地模仿了他们嘲弄吴乐乐的话,大家哄堂大笑。吴乐乐面部涨红,一直延伸到了脖子,他瘦瘦的手无力地敲打着他的腿,似乎有晶莹的泪光洒落在大地上。看完热闹,我的朋友们挽着手离开。我仍愣在原地,不能从刚刚吴乐乐可怜巴巴的神情中缓和过来。朋友们讨论起了名牌包包,我猛然反应过来我这个牌子有些了解。我几个小步追了上去,加入了他们的话题,谈笑风生。

          “哎哎,跟你们说,陈倩儿是心机婊,我们都不要理她!姐妹们,OK吗?”“好!”尽管我不了解陈倩儿,我还是跟着大家答应了下来,我实在害怕再次脱离集体。陈倩儿就像当初的我一般,总孤单一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当她找到我时,我使劲地否认和摆脱:“没有啊,我没有故意不理你啊,你想多了。”我匆匆甩掉了陈倩儿,走到厕所的镜子前去洗把脸。镜子中渐渐浮现了林雯雯的脸,我瞪大了眼睛,我的脸居然和她的脸重叠了。什么时候我变得跟她那么像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高中的我不再刻意地去融入所有人的圈子,我不再追求朋友的数量,身边也渐渐出现了值得信赖的好朋友。我渐渐地也知道了孤独是我们的必经之路,不是去躲,而是去习惯。即使是忙忙碌碌的三年,我活得也逍遥自在了许多。

    在我书柜底层的抽屉里,我偶然翻出了布满尘埃的日记本,那是我小学的一个精美小本本。上面是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寥寥几页,写的全是对虚伪同学谴责,当时愤怒不满的情绪贯穿始终。我把本子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我缓缓举起了右手,轻轻地挥了一下,朝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道别,投身进这个复杂纷繁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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