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宏峰有别的事要愁。
说是愁也不对,他只是怕了关宏宇这好人。冰应该都是怕火的,他不算太冰,顶多算是个冰淇淋,怕也是正常,那么炽热的人,我一靠近就被烤化了。
他去接关宏宇出狱,关宏宇从那灰秃秃的门口出来,还是穿着进去的时候假扮自己的那套衣服,瘦了一些,大概才过定期剪头发的日子没多久,他的头铲得出青,走在人堆里都扎眼得要命。关宏宇还是笑嘻嘻的,刚坐上车就瘫在座位上,“哎呀,见到你就觉得心定下来了,特想睡觉,昨晚上一直想着终于能出来了,心跳得咚咚咚的吵得没法睡。”
关宏峰冷汗和眼泪将流未流,他调了座位让关宏宇先睡,到家了再叫他,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关宏宇枕在安全带上就开始打瞌睡,表情很安稳。
关宏宇比他要在乎潮不潮流这回事,成天都说他的平角内裤花纹土得让人心疼。还记得高中的时候关宏宇被高年级学生打击报复,剪秃了一块头发剃掉一边眉毛,他按兵不动,几天之后就去逐个逐个算账,直接一棍子废了人整个天堂。当时其实关宏峰也有动手,就是帮他们剃头,但他还是留情,男的剃成灯泡,女的只是剃成板寸。
学校领导气懵了,据关宏宇再复述是说我当时觉得我哥就是全校最酷,因为他冷眼对校长讲道理就是在我们这,有什么代价我都要争回来。自那之后学校的人也都懂了关家兄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欺负其中哪一个都能让你当即感受一下校园暴力本暴。
关宏宇那时候是边哭边理头发,像真的死了舅舅,第二天眼睛肿得跟那些肿眼泡金鱼一样,加上那劳改头,丑绝了。关宏峰知道他特爱臭美自己长得好看,怕他抑郁,去理发铺让师傅也剪了一样的发型,回到家把关宏宇笑得滚在地上,关宏峰不好意思了,只说自己是决心好好学习削发明志。
红绿灯倒计时特别长,关宏峰把这倒霉孩子的头扭过来一些免得他歪脖子,近看发现他耳垂上的耳洞都已经长起来了,只留下一个极浅的痕迹。
他摸摸自己的耳朵,他在夏天打的耳洞似乎是又发炎,碰一下都会疼,关宏峰想流眼泪,为了不引起交通事故,忍住了。
关宏宇用养头发做借口继续窝在了关宏峰家里,美名其曰是每天叫两人份的外卖比较容易凑够起送价,但实际上他自己一餐能点够三人份还附赠一个儿童餐。那些外卖小哥人还不错,一来二去熟了之后每次都不要零钱了,关宏宇也彻底消除了对外卖杀人狂的沉重阴影。
周巡特别坏,终于听说了小周曾经给关宏宇告白过的事情之后,故意带上她去关宏峰家送去同志们春天般温暖的亲切问候,让小周看看在家里邋里邋遢的劳改头中年男子能不能让人幻灭,可惜小周师从关宏峰,好歹学会一招两式,看出了上司要使坏,等人下车了立马开车掉头去跟小汪吃麻辣小龙虾。
结果是周巡一个人承受要疯了的冲击。
一开门,又是两张没有多大区别的脸跟他说去你妈的搞什么突击问候。
更可怕的是都剃了那特淳朴的寸头。关宏峰蔫儿坏,关宏宇心眼小,故意用着一模一样的语气说话,周巡喊错一次名字关宏宇就拿纸巾团砸他一回。
“不是,我的大爷,老关你干嘛想不开又弄了个一样的丑……光头,你们该不会又有什么奇怪的计划要做吧?啊?”
“没,我就是看宏宇心情不好,看他肯定是看到我有头发就生气,所以就剪了。”
理由很充分也很白痴,关宏宇显然也被答案冲击,剥着纸皮核桃的时候把果仁丢进垃圾桶,壳塞进了嘴里,还嚼吧嚼吧吞下去了。
“那你每天上班那直线增加最少五公分身高的头是怎么来的?”
关宏峰把核桃都收走了,免得关宏宇吃壳吃成智障,“假发,买三顶打五折,有一顶被剪坏了,剩下两个每三天轮换。你都怎么做警察的,头发真假都不会看。”
周巡真的气得快要厥过去。
即将升职的老娘舅还是称职的老娘舅,“女人眼睛太毒了,看出来你头发假的,会不会觉得你脱发加肾虚啊?”
正在嗑瓜子的关宏宇听着这话就蹦起来了,“爱嫌弃让她嫌弃!我哥,关宏峰,抓过的坏人从津港排去香港,得过的奖绕地球三圈,有头有脸正气凛然机智过人风度翩翩,警界传说罪犯克星,有我们八百万警校男孩惦记呢!”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怪?关宏峰把瓜子也收走了,免得关宏宇一激动把瓜子撒了一地,“你怎么知道周巡在说什么?”
“呀,小关爷我还是有自己一套的,”关宏宇生气,嘴里也没东西啃了,气鼓鼓像只河豚,“关宏峰你要相亲还是我在别处知道的,我这亲弟丢人死了。”
关宏峰望着周巡一秒内垮掉的脸,开始进行火速眼神交流。
我记得你说的是应酬一些领导家属来着?
那确实是家属啊,鉴定科郝主任全家上下都说特喜欢你,看着就又聪明又有福气。
周巡你知道小明的爷爷活这么久是为什么吗,就是他从来不多管闲事。
我靠,老关你个白眼狼,我怕你真的煞掉全部桃花孤独终老,专门给你找的优质女朋友,不然你要跟你弟过一辈子啊?!
我愿意他也不肯啊。关宏峰摇头,想起之前被好些陌生的女孩追着他又哭又骂的,就知道关宏宇欠人多少情债未还,年龄跨度还不小,他都怀疑有人是不是在碰瓷。
“你都不问问我,你知不知道女人那心思有多难捉摸,比刑侦课还艰涩,分分钟你就被人挂上神奇的吐槽君说我今天相亲遇到了一个木得令人惊心动魄的男人我怀疑他是性冷淡。”
“关宏宇你整天上的都是什么网站?”关宏峰皱眉。
见他哥根本没抓到重点,关宏宇莫名其妙地冒上来一阵火气,“反正不是色情网站!黄网我都是去网吧上的!”他一甩手,摔门摔得震天响。
“去网吧是登记谁的名字?”
“关宏峰!签名签两年多都顺手了!”关在卧室里的声音极其幸灾乐祸。
这种氛围这种对话,更像家有儿女的片场。周巡实打实的震惊一把,“你们在家都这样啊?”
关宏峰点头。
周巡一个欢天喜地,“那看来老关你还有多年带孩子经验,真是宜室宜家!我对你太有信心了,媒人利是收定了!”关宏峰微信转过去一块钱红包让他赶紧走。
见他哥根本没想抓到重点,关宏宇莫名其妙地冒上来一阵火气,“反正不是色情网站!黄网我都是去网吧上的!”他一甩手,摔门摔得震天响。
“你去网吧是登记谁的名字?”
“关宏峰!签名签两年多都顺手了!”关在卧室里的声音极其幸灾乐祸。
这种氛围这种对话,更像家有儿女的片场。周巡实打实的震惊一把,“你们在家都这样啊?”
关宏峰点头。
周巡一个欢天喜地,“那看来老关你还有多年带孩子经验,还是叛逆期孩子,真是宜室宜家!我对你太有信心了,媒人利是我收定了!”关宏峰微信转过去一块钱红包让他赶紧走。
关宏宇确实是长大了,没以前好哄,这几天闹别扭得更厉害,给关宏峰点的外卖都备注上油泼面不要辣子,叉烧面不要叉烧。关宏峰叹气,觉得自己剃的瓜皮头算是白剃了。
情商不怎么样好歹有智商在挽救,关宏峰算明白他弟弟最近成天阴阳怪气是怎么回事了。
“宏宇,我不是把你当外人,相亲这件事我一开始也不知道。”
“嘿,我就知道是周巡那欠揍的在搞事,”关宏宇终于眼睛亮起来了,给他哥夹了两只大鸡翅,“那你还去相亲不?”
“我就是打算问问你我要穿什么。”
关宏宇立马把鸡翅拿回自己碗里。
关宏峰觉得他弟弟真的长大了,怎么这么难哄。之前又说自己不告诉他,不向他问经验,现在问了又生气。
“你都在生什么气呀。”他放软了语气。关宏宇嘴里塞满鸡肉,一边嚼一边嘴巴噘得顶上天,眨巴着眼睛看他,用眼神骂他,但是不知道关宏宇在骂什么。
“哥,你不是这么随便的人,你怎么可以这么随便给我找个嫂子……”
关宏峰扒白饭,深深觉得自己像重组家庭里想找个后妈的爸爸,“又不一定能做夫妻,可能以后大家能交朋友呢?”
“相亲这事对你来说效率太低了,而且你如果要找老婆肯定是要可以照顾你的,你说你那黑暗恐惧,晕起来谁能背你回来啊,你还要找会打架的以防随时有人找你寻仇,会喝酒的帮你挡酒,要聪明的人,脑袋灵活才能跟你有共同语言;你话少,找个有意思话唠你们才不会一天到晚憋着,而且你看你这编外顾问还特穷,现在还有谁这么吃苦耐劳还任你打任你骂的。”
我是挺难伺候的。关宏峰探究地思考了一下。
“可不是嘛!”有人开始喜笑颜开。
那我还是认真赚钱以后进个好一点的养老院吧,找一个善良的护工。
关宏宇都不知道他哥是不是故意的了,“你脑海里就没有想到你身边确实有这么善良优秀的人吗?一个都没有吗?”
关宏峰突然笑起来,“我以为像你这么浪漫的人会同我讲,找对象什么都不需要,最重要的只是互相爱着就够了,没想到你列的要求还不少。”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你又不懂读心术。关宏宇泄了气,没心思再继续说下去。
最终关宏宇给关宏峰瞎挑了几套衣服,红毛衣配绿夹克,紫围巾搭黑大衣,白衬衫加蓝裤子。
关宏峰觉得他弟可怜,可能是关进去牢里时间长了点,眼睛出了问题,忍不住给他泡枸杞花旗参茶。
关宏峰你大爷哦!老子情场鬼见愁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
关宏宇用了毕生最精湛的变装技术和跟踪技巧,成功地坐到了关宏峰跟郝恬那桌的斜后方,装模作样地开始泡茶,仔细听着那边都在干什么。
郝恬。估计不行,我哥的口味喜辣不喜甜。
只见那长得平平淡淡小家碧玉的女孩在虚虚地在关宏峰脸上比划,又掰着手指在算什么,关宏宇眯眼一看这是在算命,心想这年头怎么这么多人还会这些了,学校里不都教的是科学发展观吗,结果转头再一看,关宏峰这个以科学为本的人民警察竟然还笑得很开心。
气死了,胡说八道挑好听的话讲谁不会啊,那些都是害人精才做的事!然后关宏宇开始用手机上网查天干地支时辰八字了。
结果下一秒钟,那人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东西竟是一把蝴蝶弹簧刀,她拿着刀直直往关宏峰头上扎。
关宏宇身体反应比大脑的反应还快,立马反拧住那个会瞬间变脸的女孩持刀的手,这一上手就知道这个女孩是没有练过的,一敲便膝盖都软下去了,她疯疯癫癫地喊着关宏峰杀了她的男朋友,她要报仇。
关宏峰反射地用手挡,弹出来的刀刃划在手臂上。他怕冷,穿着厚外套还没脱下来,伤口裹在里面一直出血,浸到飞出来的棉花都成了红色。
“快报警,报警啊!叫救护车!”关宏宇假发使用技术不精,扣的扣子太松,秃脑袋就跟着他破音骂人一起暴露,大家不知道这时要做什么反应。情急之下想拿地上那把刀割开袖子,还被关宏峰说不要污染证物。
关宏宇急得眼泪汪汪,像是那伤口有一米长,他觉得关宏峰真的是冰人,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他摸着流出来的血是热的。
“别怕,也不是特别疼。”关宏峰指尖冰冷,但硬是看着关宏宇笑了笑。
这人真能胡说八道,关宏宇觉得自己被看扁,好说歹说也观察过关宏峰各种小动作这么久了,说的真话假话还能不明白。
“哥,我觉得你真的,真的是命不好。”只是相个亲都能碰上这种破事,手上剌开一道缝上六七针,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疤。关宏宇手痒,他很想抽烟,但是救护车上就钉着个牌子明晃晃说禁止吸烟。
“周巡看我面相说原本还可以,我打了个耳洞,命格破了,年年有血光之灾,叫我继续在警队里待着,挡邪。”关宏峰的伤已经包扎好了,现在就坐着等警车来送去做笔录。
“他真行,为了把你留下来,什么瞎话都张嘴就来。”
关宏峰让关宏宇蹲下,仔仔细细地帮他把那假发带上去,关宏宇耍赖皮,直接把头靠在他哥的怀里,闻到一鼻子的消毒水和血腥味。
怎么办啊,会不会有疤。关宏宇吸吸鼻子,看着那裹着的手臂。
再多几条疤确实挺难看的,脸上也有皱纹,估计我真是没法谈对象了。
别装了,这么多年你就是看不上眼别人,你的心都装不下人间俗事。
“不是吧,我觉得你还是挺俗的。”
关宏宇愣了一下,竟不知道怎么接,“没对象就没对象,你还有我,我肯定不会丢下你的。”他没动,声音闷闷地捂在衣服里,“我是你的最好的兄弟呀。”
他突然有点忐忑,怕关宏峰误会什么,又希望他误会什么,还希望自己都能栽进这个误会里,“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怪怪的,对我太温柔了。”
关宏峰这回是真的笑出声来了,受伤的手撞到车角,嘶的一声吓得关宏宇弹起来。
“因为我都认真地想过我身边的可以背得动我、能吵架打架还会讲相声外加查案的人了,有好几个,但是我比较喜欢的就只有……”
关宏宇捂住他哥的嘴,脸和耳朵涨得通红,“不行!你太狡猾了,连这个你都要抢在我前头!”
那你又想怎么样啊?关宏峰用眼睛骂他。
“让我们今晚找个好的地方,浪漫一点的,要照得到月光,然后你让我先说话,你听完再点头……”
“关宏宇你真娘。”
关宏宇也不恼,娘兮兮地挽着关宏峰的手走进警车里面,趁别人都没有看见的时候,在他哥泛着血色的耳朵啄了一口:“娘不娘你今晚就知道了,我要对你做些很坏很坏的事情,特别坏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