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并不全是因为伤心难过,有时也是因为喜悦与感动。
在我眼里,父亲是一个非常严厉、脾气特坏的人,对我们母女从来没露出过笑脸。母亲说他是:“出门哈哈笑,进屋满脸愁。”
他一回到家,我就有一种特别紧张的感觉,总怕那一句话说错了,怕那一件事做得不够好,或者说没有及时完成他交待的事情,遭致他的恶语相骂或棍棒教育。所以事事小心,时时在意,以减少挨骂受揍的次数。
父亲一年到头都很忙,因为我们一家四口人,全靠他一人来维持生活。母亲生病,长年在家,我和姐姐要读书,也帮不了家里什么忙。所以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好象从没清闲过。就是下雨天,别人在家休息,他就在家东敲敲,西补补。过年了,别人去看演出了,他还在家捣弄这捣弄那的。他平时连教育我们的时间都是放在吃饭一起的。母亲对他这一做法非常不满意,对他说:“雷公都不打吃饭人,你让两个女孩子清清静静吃一顿饭不行吗?”父亲立刻反驳:“我除了吃饭,哪有空余时间教育她们呢?”
父亲是一个文盲,他的教育就是一味的训斥、痛打。所以尽管他很辛苦,但我小时候对他的印象一点也不好。好象他除了训斥揍我们之外,根本就没有关心过我们,我也好象从没奢 望得到他的关心。如果有一天,他能关心我们,那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可那一次,太阳并非从西边出来,但我却感受到父亲严厉的外表下那一颗慈爱的心。
那是初二暑假补课。那六月的天是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早上还是艳阳高照,可是午后不久就阴云密布,接着就大雨倾盆。
坐在教室里的我,起初并不担心,心想夏天的雨下一阵就会停的。等放学了,说不定就停了。因为在这突然下雨的情况下,没带雨具的我,都是顶雨回家的。虽然已成习惯,但也不想那样,因为在雨中奔跑的滋味并不好受,被雨淋湿的样子也不好看。
可是那雨好象偏偏与我作对似的,一下就哗哗地下到放学也没停。
我走出教室,正准备冲进雨中跑回家。这时同路的同学说叫我等一等,她的妈妈会给她送雨伞来的,叫我与她一起打伞回家。我听了心一酸,别人有妈妈给她送雨伞来,我妈妈是不可能的,因为她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父亲更不会了,因为他一年四季都那样忙碌,哪会想到突然下雨时的我会有多狼狈。
此时我恨父亲对我的关心太少。而这一切的一切,我怎么会对同伴讲呢?只好默默地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与同伴一起等她的妈妈送雨伞来。
很快,同伴的妈妈了,我与同伴共打一把雨伞,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同伴的妈妈一路上不断地关心询问同伴。
“今天中午在学校吃饱了吗?”
“吃饱了,“
“今天老师讲的知识你弄懂了吗?”
“还有些没弄懂。”
“待会回家再看看。”
“嗯。”
“小心把雨伞打正,别淋湿了衣服。”
“妈,我的衣服没打湿,你看你的衣服才打湿了。”
......
听着同伴与她妈妈的对话,我的喉咙哽咽,眼眶湿润,心情沉重,一言不发。
此时的我好象寒冬时节突然掉进冰窖一样难受,我好象一只孤雁独自在雨中飞行,没有人询问我的感受。
我的衣服淋湿了,被淋湿了的还有我那颗脆弱的心,此时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一把在暴风雨中行走所需要的雨伞,更需要的是在雨中行走时亲人的关心与呵护。
默默地走着,强打欢笑地地听着她们母女的对话,眼睛迷茫地向前方望去,明明无望可偏偏希望那熟悉而又惧怕的身影的出现。但我在心底想:不要骗自己了,不要再奢求什么了,这么几年不是都这样过来的吗?习惯了就好!习惯了独立,习惯了被人遗忘,习惯了被人忽略。真的习惯了就好。
就在我心情沮丧到了极点的时候,那熟悉而又让我惧怕的身影居然出现在我有眼前了。
我不敢相信,再次用双手揉揉自己湿润的双眼,没错,是父亲。他给我送雨伞来了,走近了,父亲连忙递过雨伞说:“快打着,别淋湿了衣服。”这声音虽然是那样浑浊,有无限的沧桑感,但在我犹如天籁般动听。
我接过雨伞,眼睛再次湿润,此时不再是因为伤感,而是因为感动。因为觉得父亲还是关心我的。虽然他平时忙碌得好象不关心我们(长大后的我明白了父亲是因为太忙于生计了),虽然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给我送来雨伞,虽然他没有用特别动听的语言来表达他的那份慈爱。但那短短的的一句话,九个字,已经把他那份不轻意流露的浓浓的父爱清清楚楚地完完全全地传递到了我的心田。很多年过去了,我的脑海里时常出现这样的一个画面:我打着父亲送来的雨伞,迈着欢快的脚步,与父亲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