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午后,沉闷的空气夹杂着漫天的黑云,几声惊雷过后,便是滂沱的大雨了。
小镇的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狂风吹打着两边的树叶,发出飒飒的响声,偶尔有一辆汽车疾驰驶过,溅起一摊泥水。
沿着158路公交车线路,走到最后一个站台。有一个年轻的男人正站在那里,他看起来并不着急,有公交车驶过,他也不挥手。虽然打着雨伞,全身已被淋湿,雨水顺着蓬乱的头发吧嗒吧嗒的滴在地上,脚上的黑色皮鞋裂开了缝,雨水浸泡,已经发白。再仔细看,男人穿着白衬衫,显然是长期没有换洗的缘故,已经布满了黄色,黑色的污渍,上面两个纽扣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显得狼狈邋遢。他的双眼有点血丝,看起来仍饱满有力,一直眺望着不远处的地平线,那是一条很长的上坡,延伸到马路的拐角处。如果有人或者车子经过,他总是可以第一眼看到。
不知过了多久,雨还在下,男人双腿有些麻木了,他想坐一会,却还是挺了挺身子,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静静的眺望着。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长时间的风吹雨打,他的脸色开始苍白起来,神情也变得有些恍惚了。他依然死死的盯着那个地平线,生怕错过了什么。显然他并不打算现在回家,尽管他家离这里很近。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边多了一条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小狗,好像并不是这个镇上的,他也记不清了。小狗全身黄色,毛发光滑,像刚精心打扮过一样,特别是眼睛,深邃灵动,即使最好的画家可能也无法捕捉到她的神韵。脖子上挂着一颗红色的铃铛,有点像玫瑰的造型,要不是小狗刚才晃着铃铛发出响声,男人恐怕难以注意到她。小狗乖巧的蹲坐在他身边,抬头看了一眼男人,又低下头和男人一块注视着远方。男人看到了小狗,把伞放在地上给它遮挡,自己便完全暴露在雨中了,和广场中间的喷水雕塑没有什么两样。
“你在等车吗?”小狗开口说到
男人摇了摇头。
你是在等人吧?”,小狗继续问到
男人点了点头,目送着刚才经过的公交车,看着它远离,又转过头来看着地平线。
“她不会来了”,小狗肯定的说到。
“她会来的,她知道我在这里等她的”。
男人死死的盯着那个能一眼看到她出现的位置,更加肯定的说到。
“她来了看到你这样会很难过”,小狗看着他汪汪了两声,声音有些沙哑。
“我不想让她难过,我一直都希望她开心,她来了我就好了,她一定会来的”。男人不断在心里祷告着,泪水从男人的眼眶里流出,融进雨水顺着男人僵硬的身体滴落在小狗身上。
“也许吧”,小狗轻轻的说了一声,沉默的看向了远方。小狗知道身上滑过的是男人的眼泪,好像每一滴都滑进了自己的心里,慢慢的裂成了一个巨大的冰窟,寒冷又深不见底,自己掉在了里面怎么爬也爬不上来。
男人伸了伸腿,想要蹲下来抚摸一下小狗,看见一辆绿色的公交车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男人瞪大了眼睛,昂着脖子朝前看去。公交车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三米……男人的心紧张的提到了嗓子眼,瞳孔放大到足以装下这辆车了。叭……叭……两声,公交车司机看见男人礼貌性的响了喇叭,车门都没有打开,又钻进了雨雾中。男人转过僵硬的脖子,脸上写满了失望和沮丧,他想要哭出声来了。狂风吹着他的乱发,鼻子沾满了泥土,他抬起双手,捂住嘴巴,痛苦的抽噎着。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可怜的人了。
“回去吧,或许她还要很久才能来呢”,小狗咬了咬男人的裤角,用力的扯动着,着急的汪汪直叫。
“再等等吧,每次我都是在这里陪她回家的。那天是她的生日,我买了蛋糕,准备好了蜡烛,她喜欢玫瑰,我在房间里摆满了最漂亮的红玫瑰,还做了她最喜欢的菜,她老吵着我带她去海边转转,我没有告诉他,其实我已经买好了机票。早上出门前,她也答应我早点回家的”。男人泣不成声,眼泪模糊了男人的眼睛,他没有看见小狗的眼睛里也qing满了泪水。
“时间过得真快呀",男人继续说到: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爱扎马尾的小姑娘呢,我是她的实习生导师,在公司里总是追着喊我师傅别走,师傅快救救我。每次都会引得公司的人哈哈大笑,那个时候,我虽然很腼腆,但并不生气,反而很喜欢她,枯燥的生活里增添了许多趣味。后来在同事的撮合下,我跟她约会了,准确的说是她陪着我吧。我没有谈过恋爱,除了工作,一个人在她面前总会紧张起来,虽然也是快三十的人了,看见她就会满脸通红,心跳加快,这可能就是大家常说的心动了吧。倒是她大大咧咧,问我先看电影还是逛街吃饭,我说先吃饭吧,因为刚下班肚子也确实饿了。我们便找了个饭店准备吃饭,那也是第一次我们两个人单独在外面吃饭。我有点紧张,不断的喝水,她就给我夹菜,都是我爱吃的,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心里却甜的跟灌了蜜一样。她就一直微笑的看着我,像彩虹一样斑斓,没有人比她更漂亮了。吃完了饭,我们去看了电影,是我俩都爱看的喜剧电影,因为共同的爱好,总是让我两一会哈哈大笑,一会激动不已,像小孩子一样真是开心极了。从电影院出来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我记得那天天气格外的好,因为是夏季,云层很薄,天空上挂满了星星,伸手好像就能捉到似的。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我便提议送她回去,我们就开始往回走。路上她踢着细碎的石子,踢一个跑一个,又踢一个,我跟在她身后,不知道聊什么好,气氛挺尴尬的。我本想赞美一下她的裙子,她今天穿着一件黄色的碎花裙,凸显着高挑的身材,在皎洁的月光下完美的像个天使。我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却没有勇气开口。快要到她家门口时,她转过头来问我有没有什么话想说,一脸真诚的看着我,眼里好像有很多期待。我瞬间紧张起来,心里像大海波涛汹涌,脸红的已经发烫。我吐了吐口沫,总算憋出了几个字:今天你的裙子真漂亮。她听了噗呲一笑,反问道:难道我昨天的衣服就不漂亮吗?我有点尴尬,怪自己太直男,气氛好像有点凝固。大概迟疑了几秒,她拉着我的手,调皮的说:师傅,我以后不想喊您师傅了。我脑子挺乱,心里扑通扑通的跳,那个时候我可真不像个男人,但我感觉到了,是一种很激动很奇妙的气氛,我问她:那你想喊什么呀。她看着我的眼睛接着说:以后我可以叫您亲爱的吗?我能感觉到她也有点紧张,拉着我的手有点发烫。我从来没有触碰过女孩子的手,我的额头紧张的渗出了汗水,我知道我恋爱了,内心更多的难以克制的激动。面对眼前的这个姑娘,这个美丽的天使,我当然不会拒绝她,她给了我勇敢和自信,我狠狠的点了点头,抓住她的手,我俩相拥在一起。那一晚我清晰的记得空气中弥漫着田野稻穗的清香,还有闪闪发光的萤火虫在我们身边环绕,大概就连天上浩瀚的星空也在羡慕我俩吧。宫崎骏说:好像所有的美好都发生在夏天。我俩沉浸在了盛夏的仲夜里。就这样我俩在一起了,生活甜蜜幸福,我一直以为我们会永远幸福下去的。
后来她工作变动,离职去了离家更远的一家公司,为了不让我辛苦,每天都自己坐公交回来。我跟她约定在这个站台等她,有时候晚一点,有时候早一点,但我总能等到她。如果今天我等到她了,我想给她主动表白,大声的告诉她:我爱她,很爱,甚至超越自己的生命……男人哽咽了一下,抬头看着天空,尽量不让泪水流出,喉咙像卡了鱼刺一样再也发不出声音来,周边安静的可怕,让人难过。
小狗依偎在男人的身边,听着他回忆往事,动情的看着那张熟悉而又消瘦的脸庞,静静的说到:那我陪你。男人和小狗一起眺望着地平线,时间好像停止了流动,就像一副镌刻的画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微风卷起了树上的落叶,大雨也变成了温柔的细雨。男人眼前好像浮现出了一片大海,蔚蓝的天空,碧绿的波涛,成群的海鸥,他和她手挽手走在金黄色的沙滩上,陶醉在香甜凉爽的海风里,偶尔捡起一个贝壳或者海螺。两个人追逐打闹,她最喜欢往他脸上涂防晒霜了,因为她不喜欢黑黝黝的他。累了两人便躺在藤椅上,享受着最灿烂的阳光,听着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宁静惬意……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渐渐探出了几朵白云,纯洁无瑕,好像年轻女孩甜蜜的微笑。快要夜幕降临时,四角的公交站台照映着几缕晚霞,男人孤单笔直的身姿在落日的余晖下被拉的很长很长……
许多人看见了,都习以为然,只是都会感叹一声:两年前,她妻子要是没有出车祸就好了。“是啊,听说已经怀孕了呢,她坐在最窗边,受伤也最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