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淡淡盛开(2) 初相见

图片来源网络

1998年9月4日

初二时候我转学了,转到了二中的尖子班,顾名思义,由各个小学的尖子生构成的班集体。但我没有紧迫和被激励的感觉,相反,整天郁郁寡欢。

我觉得他们很嚣张,因为自己优越的地位和一路的赞美加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而夜郎自大.我怀念以前班集体的融洽与单纯,一度不能适应这个环境,带着抵触情绪,甚至同学一句玩笑话就足以使我生气。

那个时候我不能和同学们打成一片,总觉得自己很卑微,很胆怯,在一个五六十号人的班级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不知道该和谁相处到什么样的程度,偏偏爸妈在当地学校体系内颇有知名度,于是老师也对我有些期望过高,个别过于争强好胜的同学也有些不服气,

最重要的是,学生时代的女生还面临一个问题,即小团体。人家经过初一一年的磨合,谁和谁关系好,谁和谁上下学同路,谁与谁一下课结伴去厕所,谁和谁固定每天在操场散步,像连体婴一样,几乎都已是不成文的规矩,各种twins、S.H.E们早已注定。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我像个自怨自艾的小媳妇一样,觉得娘家回不去婆家不待见。我插入不了任何组合,几乎没有朋友,形影单只却强颜欢笑,表面装作无所谓天不怕地不怕内心却极度渴望被接纳。

其实现在想想,小孩子的每一次转学,都是一次伤害,因为幼小的心灵匆忙进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本来需要指引和辅导,迎面而来的往往是忽视与漠然。

所以我总是一放假就躲在家里,带着点逃避的意思,因为我总觉得各种组合们假期过得很精彩,拉帮结派,偶尔时不时聚一下,有时会叫我,可是我去了也是当拍手喝彩观望的那一个。而且我总是形影单只,没有定位。唯一让我感到自在的是偶尔单独在家里会见一下个别比较熟悉的同学,交换关于假期作业的心得,展望一下中考前景,追溯一下过去的谁是谁的谁。


言归正传,回到1998年9月4日,我怯生生踏进班级的那一天。没有校服,我穿着红色三紧口的短上衣,一条当时很时尚的牛仔紧身裤,上面是现在看来很雷人的紫荆花朵朵开,估计是为了纪念香港回归而设计的吧。很土的是穿了双格子布鞋。脚背上还有根宽松紧带,扎个马尾。

后来常常屡次提到这第一印象,写信也提及过很多次,据说当时一见钟情。还说在教室里兜了好几圈发作业本,就是多看看我,但是我却毫无印象了。

第一天我坐在最后一排,虽然有几个小学同班同学,但是也比较生疏了。也不得不承认二中的教学质量确实比一中高很多,英语课几乎全英文授课,剩余课程的进度都快很多,以至于连课本还没拿到手的我完全不适应,幸好我是最后一节课才到班级,受伤了一小会儿就下课了,回家还得开心地和爸妈汇报说新班级真好!

估计很多有同样遭遇的孩子们和当时的我一样,固执地认为父母不懂自己,事实上父母也没时间懂你,于是在家里不曝露心事,在外面装作淡定,但是青春期的浮躁和忐忑会影响很多事情,甚至一生的性格。

奇怪的是,第二天我被老师调到了第一排,与常常同桌.当换座位的时候,常常以前的同桌高兴地搬家了,老师对他说:

“上课不许说话啊,不许逗她,不许笑.”

于是我知道了,这家伙不是省油的灯。

于是还没等屁股坐热,他在我心中嬉皮笑脸的印象就奠定了。自然,我不想理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是个外向性格,活泼好动,经常逗我,拿我开心,我除了和他对骂就是打他,可是他居然和我对打,这是我当时认为一个男生做了就可以去死的事情。

忘了具体什么事,反正好几次他把我气哭了,老师过来的时候我又很给他面子,说不是他欺负我,我想以此来唤醒他近乎泯灭的良心。

他小子不领情,等老师走了继续欺负我。

他的数学比我好得多,却常拿会做的题目问我,然后给我讲;他故意把笔掉在我的桌子下面让我帮他捡。当时我丝毫没有觉察出打闹和小聪明背后隐藏的心情,反而加剧了我的反感。

可是我并不太敢招惹他,因为我在新的班级孤立无援。那时每节英语课老师必点名让同桌之间背昨天学过的课文对话,有次点到了我们,我知道他明显没有背,于是我没有在站起来的一刹那把书合上,这样他能偷瞄几眼,可是逃不过老师的法眼,她严厉地命令我将书合上,开始训常常。我突然有点于心小不忍,但是也有快感,欺负我的人总算挨批评了,老天有眼。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到了国庆放假的前一天。我们上完体育课,很累,他踢球很好,但是我受不了他哗哗如自来水一样流下的汗水。要上自习课了,他好象不开心,没有逗我也没有气我,没有问我题目然后给我讲,我很庆幸,也很担心,不知道他是良心发现还是因为接下来放假四天没人可以欺负而沮丧。

快下课了,他突然盯着我看,足足几分钟,我干什么他看什么,我正在想他是真的良心发现还是真的为四天无聊而提前进入状态,结果他的口形证明我错了。因为他望着我,没有出声,只是动了动口型,目光呆滞,但是我知道他的口型告诉我:“我爱你。”

现在想想,简直好笑,才初二的孩子懂得什么叫爱吗?但是,那是最纯洁的情感,没有杂质,清澈透明。虽然后来有男生当众向我表白“我爱你”,有男生给我买玫瑰花表示“我爱你”,有男生托别人告诉我“我爱你”,但是都远远不如这句只有口型的无声的“我爱你”对我的震撼。

毕竟当时我初二,不懂得理性分析与感性感化,我呆了,仿佛看着这一切发生,而我是一个旁观者。我只是皱了皱眉,假装没听懂。幸好这时下课了。

推车子时他居然没有踹我的车子,也没有拔我的气门芯,而是帮我推了一把,吓的我推着就跑,因为校园内不让骑车。

那是迄今为止我心跳最剧烈的一次(现在写起来心里还是小鹿乱撞)。

因为第一次有人和我表白,因为这么赤裸裸的表白,更因为是个我讨厌的天天欺负我的人和我表白!

接下来四天我魂不守舍,我很害怕,很期待下面的剧情,但是不相信,我总觉得是他脑子进水了,或者让我微微感动一下,对他放松警惕,然后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压迫我。

才初二的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很担心事情会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我手忙脚乱了三天,最后一天我决定去找我的一个小学同学妮。


在妮家,我们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教训一下常常,用武力告诉他以后与我井水不犯河水。于是我们找了她的朋友的朋友,她俨然出落成了一个女古惑仔,女魔头,在校园里称霸一方,大姐大的象征。就在第二天下午上课前,因为常常会很早就到教室,那个时候老师也没来。

真是做贼心虚,我一晚上都没睡好,想到第二天下午常常要受的“优待”,我就怕,我还是宁可他欺负我吧,爱我就爱我吧,大不了我和老师说换个座位好了。

半夜,我给妮打了电话,告诉她立即宣布计划破产,但是她睡熟了,她妈妈不给她听电话。我着急了,她现在和我不在一个班,两个班离得很远,明天没时间找她,怎么办?

能破产多少就破产多少吧,我开始连夜给老师写信,年少不更事的年纪,驱使我在信里写了所有被压迫的事和他的表白,好像还用了“我不愿做迷途的羔羊”这样的语句(现在看来我才是脑子进水了)。

第二天跑完操我一个人去办公室门口截住老师,把信递给了他,那是个男老师,二十出头,估计以为我要上演一出狗血的学生暗恋老师的桥段,非常结巴且带着狐疑地问我:“这是什么?”

“呃……嗯……嗯……”告状信?请求信?我不知道怎么说,确切地说,我是没脸形容。

“你写的?”好在班主任没有追问。

“嗯。”我的声音小的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好的,你回去上早自习。”

我心里波澜起伏地上着早自习,想着一会儿老师就要来换座位,下午常常就要被教训,我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想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毕竟今天他没有欺负我。


老师宣布换座位的那一刻,我用余光瞄着常常,我看到了有种表情叫突然间的失落。而那一瞬间我也突然不舍。但是心里总体是轻松的,因为我终于有幸和班长同桌了,一个学习很好女生。而她以前的同桌,一个矮矮胖胖笨笨的男生,一个天生木讷的标准受气包,成了常常的同桌。

我正为我的小聪明洋洋自得,为受气包的待遇更上一层楼之时,看到常常失落地望着我,一节课都时不时得看,我更加后悔,我想也许这就叫恋恋不舍吧。于是我更坚定了取消下午的计划。

中午我给妮打电话,她不在,想必是找那个女魔头去了。完了,常常会恨死我的,我怎么这么糊涂,换座位不就行了,我怎么这么笨呢?下午我不敢去班级,踩着点儿去,进班就看见一帮男生围着常常,常常双手托腮坐在座位上,有哭过的痕迹,眼睛里射出绝望和仇视的光。

我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溜到座位上,一个与他很要好的同学冲到我面前,指着我:“颗粒,我警告你,以后不许把乱七八糟的人带到班级门前,以后不许找人骂我弟!”

男生女生都从我身边走过,用蔑视或者惊叹或者不可思议或者关切的眼光看我,我知道关切我不是同情我,而是关切我会遭到怎样的惩罚。他们问我,问我这一切,问我为什么,只有我的好朋友娜和倩没有孤立我,她们问我:“是不是因为常常总欺负你?你想给他一点厉害看看?”

新同桌,也就是女班长用“小样啊,没看出来啊”的眼神看我,她说:“这样只会让人误会,别人不了解你们发生了什么,你害了你自己。”她很理性,逻辑鲜明,很会权衡利弊,所以她后来读了法律,现在也从事法律。

我受不了同学们的一遍又一遍盘问,受不了他们的眼光,受不了常常针一样的眼神,我感觉我在一个阴森的洞里,小鬼大妖们伸长脖子把头靠近我,一遍一遍要我承认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我捂着耳朵大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常常没有骂我,只是不看我,偶尔对视,也要眼神杀死我,我想他心里肯定把我骂得体无完肤,而和他要好的男生则当面把我骂得体无完肤,各种问候我八辈祖宗。

那一段时间很难受,我很后悔,但是我没有退路。爱憎分明的人当面批斗我,中庸的人对我表面和善暗地里议论我,事不关己的人依然我行我素,但是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倩下课与我在一起,娜依然上学放学与我同行,班长与我同桌但态度不冷不热。

但是,他们全都不知道的是,常常的那个口型,那个口型告诉我他说他爱我。

           写于2006年5月 大连

二稿修改于2013年

略微修改于2016年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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