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暖暖的太阳,柔柔的风儿将窗帘吹得微微颤动。阿卉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轻飘飘的身体仿佛悬在空中。几分钟前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就像梦一样,她懒懒地睁开眼睛将弱弱地视线投向四周。门虚掩着,走廊里仿佛依稀传来我们传来阿林和医生的对话。
“医生,医生,怎么会这样?”
“年轻人,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阿卉的泪水在脸上无声地流淌,这就是自己怀胎十月的结果吗?她别过脸,紧紧咬住唇,断断续续地阿卉什么都听不到了。
阿林一进来阿卉的委屈从心底喷薄而出,她哽咽着探起身子,双手拉扯着阿林,嘴里喃喃着:“抱抱我,抱抱我,抱抱我!”。
阿林抹去她眼角的泪,轻轻地拉着她的手,贴着阿卉的耳朵说:“乖,不哭,不哭,这么多人呢,家去好不好?”
阿林是村子里最帅气的小伙子,白白净净的脸,高高的个子,还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当他从城里回到小小山村。门口家里就挤满了村里的年轻人,阿林滔滔不绝地讲解着城里的一切。大家瞪大了眼睛听得聚精会神。其中就有阿卉,她是阿林最深的仰慕者。为了阿林,她一个大姑娘家,跟着阿林的母亲母亲学做鞋,做衣服,蒸馒头。阿林在家的日子也仿佛成了阿卉的节日。她把屋子收拾得妥妥帖帖,把阿林最爱吃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摆上桌,她在心底妄想着阿林什么时候能抱我一下呢?哪怕一次也好。
阿卉和阿林拘谨地相处着,这让阿林觉得阿卉没有什么不好。即便是一颗冰冷的石头也该被捂热了。家里人的撺掇和张罗,阿卉和阿林举行了热闹的婚礼。阿卉躺在硕大的婚床上,阿林倒有点不知所措。
她娇羞地低声央求:“林,抱抱我,抱抱我!”林迟疑了下,张开手臂搂住了阿卉。婚后不久阿卉怀孕了,阿林被派往别的村小支教。阿卉和婆婆呆在家里。
她对阿林的思念比以往更加炽热,他是他的男人,他是他孩子的爹。她每天数着日子等着林的归来。
阿卉总会挺着肚子在村口张望,溜达。村里边的人都知道,阿卉等着阿林回家哪。
秋天的叶子泛着黄,风儿吹来,叶片扑簌簌得翻卷着飘落。阿卉一直等到天黑黑,阿林还是没有踪影。阿卉想着阿林是家里的独子,就托人捎话给阿林他娘想他了。
阿林没了消息,她觉得日子突然间成了白开水。当肚子翻肠搅肚疼痛时,阿卉死死闭着眼,尽力忍着,没有阿林,还有什么日子呢。
好心的村邻帮婆婆把阿卉送到医院,阿卉这才等到了阿林。
扯不断的泪珠子此起彼伏,阿林来了,她却什么都没有了。阿卉一动不动地躺着,她阿卉没有未来了,没有了。自己弄丢了阿林的孩子,有什么脸见他呢,越发觉得阿林和自己隔着山呢。
阿林拍拍她的背:“别胡思乱想呢,养好身子 ,日子在后头呢!” 阿卉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什么以后呢,没有以后了,阿卉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没有以后了。她眯着眼睛望着阿林,阿林的影子模糊起来,遥远起来。
阿卉的眼角溢出巨大的泪滴,扑簌簌滚落。要不是住院,阿林在哪儿她都不知道。婆婆送饭进来,阿卉急急地问:“阿林呢,阿林呢……”
婆婆别过头:“好娃,天大的事,养好身子!”
出院后阿卉回家了,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瘦瘦弱弱的男婴,小家伙黑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小手一伸一缩的索要抱抱。阿卉着急忙慌的抱起孩子,小家伙在阿卉的怀里雀跃着笑出了声。
婆婆说这是阿林抱回来的,本来说两个孩子一起养的。同事的孩子?阿卉不愿意多想 ,喂奶粉,洗涮尿布,哄娃睡觉,悉心地照料这个小不点。抱着他,阿卉确确实实感到了温暖。
这个瘦弱的男孩成了她新的起点,阿林渐渐被抛到脑后了。日子就是这样细水长流的。阿林招不招家的,阿卉不在意了。
天雨路滑,一辆大客车从桥上护栏直冲而下。其中就有阿林,阿卉望着怀里的孩子安详而平静的小脸潸然泪下。母性的温暖在心中升腾,明天孩子的奶粉没了该买奶粉了,还有纸尿裤……正想着孩子醒了他伸出两只粉嫩的小胳膊搂住了阿卉的脖子,阿卉的心生疼生疼,阿林最后还是没有抱抱她。
阿卉进城放大了一张阿林的照片,偷偷的夹在书里带回了家。望着阿林,阿卉喃喃着,这以后我要抱着你睡了。
阿卉把养孩子当作自己的事业,一晃十年男孩进城上了初中。青春期的男孩却处处淘气闯祸,夜晚留宿网吧更是家常便饭,真是让阿卉伤透了脑筋。老师不断捎信给她,阿卉开始穿梭大街小巷寻他找他。
出了门的阿卉再也不能装聋作哑,阿林的事儿一点一点钻进耳朵,一次比一次更详尽而仔细。原来那次雨天阿林是为了见她,原来这是他和她的孩子,原来他是婚后遇到了她……这些在小城愈传愈烈。每当阿卉经过大街小巷,背后的指指点点络绎不绝,阿卉从来都不敢回头。
“这个傻女人守不住男人还替人家养孩子!……”阿卉的泪从脊梁骨里留淌。
怪不得男孩如此叛逆,怪不得男孩的眼里长着刺刀。她拿定主意这次她阿卉就会离开这无爱的家开始新的生活。她扔掉阿林的照片,以后再也不会抱着他睡觉了。阿卉喉头一哽,她拼命咽了口口水。
婆婆怎么也拦不住,阿卉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出阿林的家门,这么多年阿卉心里终于有了轻松的感觉。
仰起头,天空瓦蓝瓦蓝的。阿卉深深吸了口气,啊,一切重新开始。
最近阿卉一直觉得喉咙不舒服,就去了医院。
阿卉无法再有生的渴望,淋巴癌。上帝开了一个多滑稽的玩笑。泪从眼角此起彼伏的滑落,上苍,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医生,我可以有多少时间?”
医生摇摇头:“多则三四个月,少则……”接着叹口气,又摇摇头。
阿卉心头一紧,突觉腿软,她按住了医生的桌子。她长长吁出一口气,扭转身子,缓缓往外走,腿是软的,她紧紧扶住墙。
这几步路,阿卉走得有一世纪之长。所有的往事涌上心头。谁来抱抱我,阿卉腿一软,顺着墙倒下,耳边是咋咋呼呼来来去去的人声轰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