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
污点
敌人的预先设伏,我显然是没有预料到的,但现在自责,又有什么意义呢?双目半盲的我,为了同事的安危,不得不豁出去了,我循着疑犯的声音方向,像一个断线木偶般朝疑犯方向撞去。
本以为可以对疑犯造成伤害,但心思诡谲的疑犯在我靠近的瞬间,轻微侧了下身体,就被他躲开了,而失去了平衡的我也扑了个空,跪倒在了地下。
“啪!”忽然,我的悲伤似乎有什么东西压迫了过来,当我缓过神来,周身已被巨大的木板压住了,模板的重量对我的脊椎造成了极大地伤害,我的口中在吐着一口口的鲜血,我几近崩溃与眩晕的边缘。
此时此刻,我与那位受伤的同事依然处于失联状态,懊悔之意在心头翻涌。但,我并不甘心就这样举手投降,我颤抖着移动右拇指将嘴角的血迹一点点朝眼角处涂抹。水质体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短暂的失明状态,这是以前上警校时学到的逃生技巧,没想到在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场。
渐渐地,我的双眼开始有了知觉,外界的轮廓也开始清晰了起来。视力终于恢复了,不过周身的疼痛却开始加剧了,右手也变得不怎么听使唤了,我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
“啊...啊。”一阵尖锐的吼叫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赶紧朝声源方向跌跌撞撞的走去,因为那无比熟悉的声音,正是我的同事。
疑犯似乎感知到了我的靠近,浅笑了一下:“呵呵,你这么顽强啊,居然被我用木板都砸不死,厉害,不过呢,你看看我脚下的这两位是谁?”
我定神一看,正是刚刚负伤的两位同事。
“哟,你还拿着枪呢?想杀我啊。”疑犯阴阳怪气的说道。
我缓缓抬高了左手,枪口直直的对着疑犯。
“不要以为你有枪,我就会怕你。”疑犯说罢,迅速掏出两把手枪,并将枪口对准了两位同事,眼神倨傲。
“你可以试一下,谁的枪更快。但是,我有必要提醒你,你这一枪也许会了结我,但我的这两发子弹可是会终结你两位同事的性命,考虑好哦。”
疑犯的话语更像是一种致命的警告,一时间我陷入了两难的局面。但是,内心强大的求胜欲却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冲动此刻压抑了我全部的理智,我大吼一声:“去死吧!”旋即,扣响了手枪,“嘭”的一枪正中敌人的要害。
我赶紧前去解救两位正受难的同事,刚迈几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了起来,瞬间两位同志被炸得尸块横飞、死状凄惨。疑犯看起来早有行动,提前植入了两枚微型炸药在同事的身体中。而这炸药包完全是自启的,所以说,我完全没有获胜的可能。
面对这样悲惨的局面,一向要强的我弯下了挺拔的身躯,空气中溢满了令人伤感的因子,似乎老天感应到了我的悲伤,渐渐地大片的乌云开始汇聚,阳光也一点点被吞噬殆尽,又过了一阵,雨点如精灵般轻灵地泄了出来,而在我看来,每一滴雨水都是那么沉重,他们昭示着,两个年轻的生命,正在此刻慢慢消逝。
大雨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而回忆却似乎渐渐清晰了起来。我想着,在那时我们几个同事一起破案,一起聚会的日子,越想越觉得心痛,仿佛全世界的悲伤都朝我涌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警铃,人声人影渐渐填满了这里,而我则动也不动,待在原地。忽然,一个坚实的手掌拍在了我的肩上,我缓过神来:“大...大队长,我......。”
“呵呵,不用讲了,我知道情况了,这种事谁也无法预料到,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队长的鼓舞,稍稍令我沉入谷底的心,重获了一点希望。告别同事和纷涌的人群,我一个人在老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了起来,可能我真的恍惚了吧,不觉间竟然走到了街道尽头。
老街尽头,依旧熙熙攘攘,微弱的路灯下,我的感慨被无限放大,我仿佛自嘲般的说道:“这也许就是我的尽头了吧。”
第二天,警局内部召开了动员表彰大会,我并没有前往与会。因为在我的心中早已做了抉择,我坐在家中,看着领导和同事在电视上陈述着整个案情,时而激动、时而低声哭泣,而经历过全部过程的我,此刻,却宛若一个陌生人,无悲无喜。
而我的决断,也意味着我将永远与自己捍守了十年的工作岗位做彻底的告别。当得知我离职的意向后,单位领导都表示了自己的遗憾,我知道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康德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值得我们仰望终生,一使我们头顶上璀璨的星空,二是人们心中高尚的道德律。”我深知,自己作为一名执法者,心中的道德天平不能倾斜,所以我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也算是另一种圆满吧!
夜色来临,我的回忆也结束了。窗外的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风也低沉的吼个不停,但是,再大的狂风暴雨也无法在此刻阻止我前行的步伐,为了那世间的正义,为了那无辜的生命,我都得赌上自己的全部力量,与他进行对决。
回到家中,刚准备休息,一阵急促的铃音便传来了。
是欧阳警官。
“林逸飞,你本名叫龙少华,对吧?哦,抱歉,我该称你为龙队长的。”欧阳警官看来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我心中一惊。
“龙队长,我知道你当年背负着一个所谓的污点,但是作为后辈,我希望你能够走出阴霾,重新迎接新的生活。”
欧阳警官似乎话里有话,我便直截了当的说道:“是不是局里面有什么安排?”
“是的,黄局长希望你能够正式加入到我们的专案组来。”欧阳警官毫不隐瞒的说道。
我沉思了一下,说道:“欧阳警官,麻烦你转告黄局长,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现在复出,还不是时候。”
欧阳警官显得十分尴尬,电话那头响起了她的叹气声,不过,她并没有为难我的意思:“嗯,那好吧,我会转告黄局长,就这样,你早点休息。”
一夜无眠,沉重的精神负担令我几近崩溃,以致于此刻前往警局的路途都显得那么遥远。
但,令我稍感意外的是欧阳警官居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进入警局内部,欧阳警官迎面走来,向我招了招手,小声道:“林逸飞,进来局长办公室一下,有要事。”
进入办公室,我与欧阳警官依次落座。黄局长开门见山的说道:“林逸飞,哦!不对,该叫你龙少华同志,我现在想任命你为专案组组长,彻查‘神秘信’这个案件,你觉得怎么样?”
“局长,既然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再隐瞒下去也是没有任何意义,你想任命我为组长,我恐怕不能答应你。”我坚定地说道。
黄局长有些恼怒,拍了下茶桌:“龙少华,几年前的那桩案件错不在你,当时局面很混乱,敌人又在暗处,你不要因为当年那件事情就彻底一蹶不振了啊。”
局长的话语令我恍惚了一下,半晌没有接过话语。忽然,欧阳警官柔声说道:“黄局长,其实这个问题我本不该过问,但,站在公允的角度下,我觉得龙少华同志婉拒你,并未不妥。背负着这样一个‘污点’的存在,对于以后的办案确实有不小的影响。”
稍稍停顿片刻,欧阳警官又说道:“如果,我们将他官复原职,那么警局内部的舆论压力暂且不论,我们所即将面临的大敌,亦会通过一切手段来调查龙少华通知的资料,甚至......顷刻间摧毁他。”
听言,我一片冰寒,的确,如欧阳警官所言,一旦黄局长将我复职,那么我的资料以及旧的案件,势必就会曝光于阳光之下,而几年之前的那起案件,亦会成为敌人攻击我乃至整个警界的通道,眼下唯一的办法只能是......。
“所以,我建议,将龙少华的资料保密,职位暂且不要恢复。”欧阳警官的话语呼应了我此刻内心的想法。
黄局长沉思了一下,说道:“嗯,欧阳警官的提议很好,我的做法欠妥,但,考虑到龙少华同志多年来出色的作战经验,我会在保密的情况下授予龙少华同志调遣指挥的权力,以确保本案顺利实施。”
我和欧阳警官对黄局长的决断,都表示了绝对的赞同与服从。散会后,我想一个刚治愈的病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忽然,一双大手搭上了我的左肩,我定睛一看,是渡村。自从上次我们别过后,就很少见面了。他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是在围观一个被人戏弄的动物。
我敲了敲渡村的头:“咋了,我脸上是开花了吗?犯得着这样看我?”
他顿了顿胸脯,语调古怪的说道:“你小子不简单呐!”言罢,又做出了一个与他年龄不相称的鬼脸。
渡村难道已经...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了吗?
渡村又缓缓说道:“自上次我父亲那个案件之后,每次有类似的案件,黄局长都要叫上你,看来你还有一个黄局长这样的大后台啊。”
呼,我大喘一口气,原来渡村还不知道内情。若此刻让他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那么对于案件的侦破会有很大的影响。
此刻的我,似乎正欲那位站在黑暗中的人下着一盘棋,谁先出杀招,谁又能置诸死地而后生,我们谁也无法预料到。因为我明白,外界的一点点因素,哪怕是一粒微尘,都有可能令我们丧命,永无翻盘的机会。但,我也不会泄气,毕竟迄今为止,主动权仍牢牢地掌控在我们手中,曙光终会在黑暗之后降临。
“大家都过来一下。”黄局长指挥道。
黄局长缓缓说道:“刚刚开会,我们的几位同志基本明确了作战目标与方法。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这一点大家想必也知晓,所以,我安排了林逸飞同志作为我们的眼线,负责随时处理突发情况,同时警局的同志也要全力配合林逸飞同志。”
孙警官似乎有些按捺不住情绪,说道:“局长,你的安排不合规范啊!林逸飞是个编辑,对我们警方来说就是个外人,假如他出卖我们的信息给疑犯,那该怎么办?”
黄局长面色不悦,态度强硬起来:“孙邈啊,林逸飞虽然是个杂志编辑,但是他的心思异于常人,能力也不错,你就不要再说什么了,服从安排。”
孙警官自觉理亏,便不再多言。我也知道,在我的身份未公开之前,在案件未侦破之前,我注定是要在议论与曲解中度过,没办法,这也是我必须承受的。
在人言人语中,黄局长将一切都部署了下来,之后便散会了。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我和渡村便各自回家了,休息对于我而言非常重要。因为明天,我还要去调查花粉案。
十点一刻,狂欢的人群早已布满了这座城市的角落,不甘孤寂的人大抵也在各种娱乐场所寻找着慰藉。而我,早已入梦,对这世界早早说了晚安。晚安,这充满欲望与不安的世界!
一夜休整后,我便匆匆抵达警局。
到达警局,只见事故科、刑侦科、技术科等同志都齐聚一堂,我不由吃了一惊,看来黄局长这次调拨的资源很多啊。二科室同志在尸检报告里,留给我们的最终定论是:死者生前患有哮喘疾病、鼻腔、胃液检视处超规模的花粉,系花粉超量接触,诱至哮喘发作而死。
欧阳警官仔细看了几遍尸检报告,又大声地说道:“这种花粉的传播体是黄秋葵,而经我们调查,摆放于黄教授阳台窗外的盆栽便是黄秋葵。先前调查的第二封信,要求黄教授完成的动作,便是让黄秋葵的花粉更容易被黄教授接触到,从而完成自己的计划。”
小谷似乎有些别的意见:“调查的结果的确完美无瑕,但是,受害人有疾病的历史,有较高的社会地位,且又刚好处于事业的上升期,这些私人信息,疑犯又是怎样调查出来的呢?这......未免有些不合常理吧?”
对于小谷的质疑,我也持着赞同的意见,如此精准的数据量与定位,除非嫌疑人掌握有比警方还要详实的数据库,不然这几乎就是完成不了的任务。
欧阳警官莞尔一笑,神色充满着坚定的神采:“这一切,我觉得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只要那个幕后的人拥有足够的人脉、足够的权力、同时拥有一流的入侵技术,这些就不是问题。”
在场的人听完欧阳警官的话语,无不倒吸一口冷气,看来敌人远超过我们的预估,他的实力不容小觑。
欧阳警官看出了我们的情绪变化,说道:“大家不用泄气,通过信件的反编译手段,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已经大致知道了这个神秘人的基本信息,他的年龄大致在26—28岁,身高约有1米8左右,身形瘦削,最重要的一点,就在我们所处的这座县城里。”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安的心似乎开始渐渐稳定,因为我知道,我们和那个神秘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步,该如何形容那份感觉呢?兴奋、惊喜、不安,好像都不是很准确,反而此刻,我的心情相当平静。平静到自己可以隐于山水之间、浮于尘埃之外。
而到了这一刻,我只想在内心对那个即将与我们会面的那个对手说:“我们已经蓄满了所有的力量。而那迄今为止所受到的所有挫折,都会在这即将到来的对决中,统统归还给你。”
我,已经准备好了!
你,准备好了吗?
a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