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海珉兄介绍,黎里镇南,新建一私家园林——小南园,值得一游。
车行几分钟,停在小路边两扇大铁门旁。我想,找个停车位,小南园应该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吧。
苏州园林,格局堂堂如拙政园,红漆大门,一般边门出入;多数则藏于深巷小街,寻常石库门,入则别有洞天。小南园在左近何处呢?
引导者一指,说从虚掩的大铁门入!
此非工厂格局吗?入则门卫小屋,路右则大车间,工人正忙碌着呢。
不必狐疑,小南园就在路左小门内,而内则确是别有洞天。非常奇怪,迈进小园,脑子里居然冒出这样的感叹句:“盘盘焉,囷囷焉”!——这可是杜牧对传说中阿房宫的惊叹啊,用在这里明显牛头不对马嘴!何也?现在想来,是巴掌大的小园,有山有水,围廊如带环抱,厅堂亭榭,小桥曲折通幽,佳木秀,芳草香……苏州园林的魂,是假山流泉却咫尺天涯,自然真趣。此地玲珑剔透的太湖石,砌迭入画,绿水明明如眼,天光云影与假山秀木的倒影荡漾潦绕,与时隐时现的游鱼相映成趣,令人遐想,联想到传说中的琼园瑶圃。苏州园林还有一招:借景,借园外之景,如远处的山,隔墙的林,甚至云朵天光。此园假山错落处,园外无可入画的背景吧,园主人则聪明地在背后砌一高高的风火墙,不但抹去了原墙外背景的杂乱,而墙上的飞檐翘角与水榭亭台厅堂,真是“各抱地势,勾心斗角”,相呼相应——我之大词小用,大惊小怪,大约因此吧?
我们盘桓小园,据海珉兄介绍,此私家小园,本地人习惯称之为“小南园”,园主人亲题的园名则是陶潜名诗题——“归园田居”!雅则雅矣,但民间宁愿用为其取的俗名,小南园,简简单单,接地气,似乎不但合理而且上口好记,市井味并不等于俗气啊。
我却另有质疑。
我们这样的年纪,一生折腾。我学语文教语文,这一领域折腾尤烈。但我却有小小的小确幸……我那届高中,语言文学分设两份,语言学最基本的字词句法常识,而文学课本则从《诗经》“关关雎鸠”开篇,教材从历代名家名篇中挑一点让我们学生品尝,直至五四后现当代。因此陶诗那平淡中浸淫真情实感的诗风早为我高山仰止 ,景行行止,归园田居、归去来兮,这些名篇中的名句现在还能吟几句。于是我心中质疑,小南园,一如苏州园林浓缩自然真趣,也看得出,小园有意借鉴好几个名园的某几个景点,虽然我很佩服园主人及设计者借鉴消化而非照搬硬抄,但与陶渊明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这种真田园真乡情,难以同框的啊!以归园田居名,名实难符哇……当然,我还是钦佩园主人的追求和魄力,我也欣赏小园的每个角落,按着手机不消停,处处入画啊!
然而,海珉兄关于园主人造园经历的介绍,让我上面的质疑烟销云散,并且陷入更深层次的思考。
园主人,企业家凌元若先生。造园之志早存心底。一是缘自黎里古镇的人文基因,早自明代始,本地乡绅雅士就造私家园林,端本园、五亩园……至今还为许多人自豪,这些私家园林随着时代的变迁或残存或毁灭,但这种对美对自然对高级趣味的追求,怎会绝灭呢?另一个原因,盛世造园,时势使然,凌先生因改革开放而办企业而初具财力,早在企业小试牛刀,搞点小景致小追求,现在更具实力,于是利用公司不到两亩的巴掌空地,挖池垒山,点点滴滴地借鉴,点点滴滴地造景,终具规模,名闻遐迩。凌先生心中早有自己的理想的田园的啊!以陶诗归园田居名,不是以园名志吗?
我又想, 改革开放,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物质建设日新月异。然而,当我们撒腿欢跑之时,应该不应该想想,我的灵魂现在何处?我灵魂深处的田园,是否要归去来兮?是否要理荒秽除杂草引清泉去汚染?是否应该描绘理想的美图布置山水亭阁?……是否应该如陶公那样感慨:心灵的田园将芜,胡不归!
归园田居!……我们都要深思,谢谢小南园主人凌元若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