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又回到了故乡,我生长的地方,我的家乡小镇。 那片令我魂牵梦绕的土地,如同杜鹃花般瑰丽。一草一木,都是我生命中难舍的部分。
无论曾经有多少人贬低过它,瞧不起它。都不会改变我执着的眷恋。我的童年、青年都充满了太多的快乐… 尽管在我心里还深埋着一点不满、怨言、和伤感 。
故乡,她一如慈爱的母亲,无论我这个孩子走出去多远,她都会念起,而我将永远不会因为她的贫瘠而离开,还会一如既往的爱她。
列车窗外一幕幕飘过故乡的云朵时,在那蔚蓝的穹庐下,我看到了那条奔涌的激流,没有提坝没有轨道也没有护栏,更没有船只。有的只是毫不拘谨的放纵,永不停歇的流淌。这就是我故乡的河,一条不羁的河,一条狂野的河。长长消消,浮浮沉沉。
河的两岸杨柳高耸挺拔,杂木丛生,草色葱茏。昆虫蝶鸟多藏匿其中。
春秋干涸之际,河水流成断断续续,叮咚呢喃的美妙乐曲;雨季来临之时河流立刻变成了脱缰的野马,漫过沙滩,冲向广褒的原野;当冬天降临,这条小河又变成了晶亮的冰川,蜿蜒逸旎,静绕在大山脚下,灵魂还在冰凌下倔强的喘息。
我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历史没有重叠的时间,它所描述的事件将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恒古未有 ,或将从不再有。
1.
与我共同学习八年的同学, 小海 ,毕业后被分配到小镇的筑路队里工作。
那时的林业小镇还是一个百业待兴的局面,没有现代化的采伐工具,森林开发处于人工作业的缓慢进程中,大山和溪水还带着原始的蛮荒。
小海他们的筑路工作非常繁忙,没有机械,靠的就是工人的肩挑背扛。铁锹、镐头、扁担、土筐加上小海这些工人便组成筑路队的全部家当。没有挖掘机和推土机,只有一辆破旧的二手东风车,往返于山林与小镇,接送筑路队的队员们。
初中毕业后,他选择这样的生活,我当时非常错愕,他的人生完全不止于此。
2.
小海读小学时是个学习成绩非常突出的学生,只要是考试,无论什么时候,也无论那一场,他都会排在全班第一的位置上。而我的学习成绩平平,无法望其项背,对其聪明伶俐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由于放学同路而归,就成了好朋友。
平日里聊得多了,也就知道他有个当教师的哥哥,能在学习方面帮他,当时好羡慕他。
中考时,他以优异成绩考进这个镇重点中学的重点班,我也侥幸考入了那个班,又成了中学的同班同学。记得当时,我们所在小学共有八个毕业班,只有我们班进到这个重点班的学生最多,小海排在首位。
“我长大了当一名人民教师,像我哥哥一样”。这是他常说的话。我那时非常地坚信,他会实现这种平凡又高尚的理想。
其实,中学生的学习任务非常的繁重。这些繁重的学习生活都被古句夜雨秋灯述说过了,我就不再重复。但也不全是这样,如果你对学习产生了浓厚兴趣,学习也是件非常快乐的事。
3.
有些少年时的故事我是不能不讲的 ,因为那些故事中的块乐让我没齿难忘,那些往事也滞留在了那个时空,无法穿越…我隐约记得那是在二十世纪80年代。
还是小学的时候,放寒假了。小海有一次在路上遇见了我。
“大海,明天咱们滑冰去吧?”
“行啊,和谁去?”我走近他身边问到。
“我家邻居,隔壁小弟”
然后又赶紧说“明晨我在家等你,你早点到我家来找我”
“戴上帽子,别冻着耳朵”最后又补充一句。
我如同接到圣旨一样高兴。回到家中立刻修理我的滑冰器械,一直弄到半夜才算完毕。这个滑冰器械我们叫它“滑冰板”,简单的说就是两块木板,比鞋略大一些,下面分别盘上两段平行的铁线,边缘订几个绳套。滑行时绑到鞋上。
冬日的早晨,天亮得较晚,我迫不及待要试试我的“滑冰板”。在天刚发出蓝光时就出去试行了。外面,深兰色布景,头上还漂着细碎的轻雪,一点风都没有,脚下轻雪还随着脚步起落而飞舞。
我俊逸的滑行在无风而温暖的冬天的早晨,心情是可以想象的,我对我的试运非常满意。
就在我无限惬意之时,我无意间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他刚刚从捡煤糊的那个煤渣堆旁离去,那是谁呀,这么早就来拣了,我在想:难怪我常常拣不到,都被他先拣了一遍了。
我无暇顾及是谁拣了我的煤糊,我要赶紧回家吃早饭去找小海滑冰。
晴朗的冬日映照着大地,异常晃眼,特别是雪后的晴天。我们飞似的溜行在光滑平整的冰雪上面,这层冰雪乃是世界最好的路面,一层层雪被人们的双脚和车轮压得结结实实,将凹凸不平的路面填补成软硬合适、平整超卓的道路。人工造就的任何路面都无法与之比美。这绝对是句实话,我绝没有刻意渲染,或者颠倒黑白的骗你。没有走过这样道路的人凭想象,是无法理解的。
“你去过森铁吗”小海一边单脚登着雪地滑行,一边回头对我说着话,还不时照顾一下他那位和他岁数相仿的邻居弟弟,我有些迷茫,摇摇头
“森铁…没去过。”
“今天我们上那里玩去,让你们长长见识”他笑着说到,就像我一定会答应他去那里。
“好吧”我看那个邻居弟弟很想去就说到,心里也觉好奇。
“你去过了?那里好玩吗?,有什么好看的吗?”
“那里有森林小火车,我哥说,从山里拉回来的木头可粗了”他用双手做搂抱状。就象他亲眼见过似的。
“能有那么粗?我不信,木头我见得多了...”我表示怀疑。因为我看到他的手竟然是聚成个半圆,好大一截没有合拢。
我家邻居就是个拖拉机司机,每逢他家没有烧柴了,他就会把拖拉机开回来,到我家房后面的北山里拖回一根“老站杆”。那“老站杆”就是枯死而没倒的树,有一抱那么粗,没有一个节子, 煞是让人嫉妒。而我和父亲用手推车拉回的只有二大碗粗细。
“你去过没有?”我狐疑的再次问他 。
“没去过,听我哥说的,哈哈!这条路向东一直到头就到了”他信心十足地指了下脚下的路。
“哦…”
我们快速奔滑着。
我助跑,站滑,再助跑,蹲滑。穿过三三两两人流,追赶着前面不紧不慢骑着自行车的人们。
他单脚紧点,频频加速,在前面引路。
一个单板两个双板,三个少年在天地间、在苍茫的冰雪世界里纵情抒发着属于他们的万丈豪情。
所谓单板就是单脚绑上一个滑冰板,滑行时绑有滑冰板的一只脚在地面滑,另只没有绑滑冰板的脚在地面上向后紧蹬,以获取向前的持续动力。双板就不同了,靠两只脚上的两个滑冰板前沿着地,得到支撑双脚与地面的摩擦力,借助奔跑从而得到足够的加速度,使双脚站在地面滑行。
沿这光滑的大道望去,这里的住房越来越稀少,再往前望去已隐约可见一个若大的土堆,土堆之上有数名儿童在攀滑,不亦乐乎。
这个土堆就是用来建造森铁火车站而囤积的沙石,冬天停工后被小朋友们当成了滑雪场。
我们很快就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一会艰难地爬到顶峰,然后畅快地滑将下去,一会又费力地爬将上去,被快乐地推下去,一会爬了上去,又翻滚到了堆下面。这土堆上层层的积雪就如棉被厚毯一般,时刻保护和愉悦着这些年少的心灵…
趁着小海和同伴牵着手一同坐滑而下的时候,我坐在堆顶小憩瞬间,举目四顾,夕阳已渐渐坠入远山。一列长蛇出洞般游来的小火车,就在山的肩膀上蠕动而来,喘着黑烟,沥着夕阳 ,渐行渐近。
“火车回来了”我带着兴奋,双手在头上乱舞。这时看见小海和孩童们也兴奋的向堆上窜来。
火车的轮廓逐渐显现,明朗。又从山坡驶入平原,一直钻进附近的林中。再从这片林中出来就到要达终点了,我看到一个穿着羊皮袄的列车员拎着一个信号灯走了出来,接着又出来一人,穿的一样,只是手里拿的是两面小旗
我们翘首遥望之时,一声响彻山谷的笛鸣打破了所有的等待,运材车已走出密林向车站而来。我们也急不可耐奔下土堆冲向站台。
在一群孩子夹道欢迎的叫嚷声中,运材车也回应着笛声停靠了车站。
4.
“快看啊,那木头多长呀”
“看那根,真粗!”
“啊!你看那根木头的树皮多厚”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们惊叹着,赞扬着…
小海拉着我的手,把我领到一挂拖车前,拍着一根圆木的根部截面说;“你看,我没骗你吧,有这么粗吧”
用手搂着那根圆木的根径,就象他不曾听他哥说过就知道一样,很是自豪。
他还没忘路上同我吹过的牛呢。
我也和其它小朋友一样,趁着看管人员不备爬向了铁台,爬上运材车上。
这铁台就是组成挂车的一部分,十几辆挂车才组成一列运材车。
一辆挂车由两个铁台构成,一前一后。每个铁台下面是四个轮子,轮子构架上托着一道犬牙交错的横梁,在横梁两端有两个向上举起的铁臂竖立,这个铁臂高有二、三米左右,组成u型的钢结构环臂。就在u形环臂怀抱之中却只有三根木材。
我大吃一惊,我吃惊的不是铁台之内只有三根圆木,而是这三根圆木之硕大无比令我生畏,我站在铁台上竟和圆木的直径一样高,十三四岁的我总有一米五高吧,也就是说这棵树根径竟达一米五, 它的长度就更不用说了。 我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之粗的树木,也是第一次见到我们林业小镇上引为自豪的小火车。我唏嘘赞叹,第一次领略到大自然的深奥博大,也第一回读懂了天外有天,或者说是山外有山的境界。
天色暗了下来,头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星斗密布,星光闪烁。我们的脚下也已经模糊不清了,虽意犹未尽,我们还是恋恋不舍离开了车站。
这次回家的路可谓异常的漫长,这可是我长这么大走出最远的路。旅途遥远自不必说了,疲惫的肢体也已达到了极限。
穿过那片民居稀疏的地带,滑过了万家灯火的市区,与下班的人流接踵…终于见到了熟悉的炊烟了。
在小海家里歇了一会就急忙往家赶,因为此时母亲正在家里等得着急呢,离开他家时我看见了他早晨捡拾的煤糊了,在那里静静发着暗光。原来是他…
那时他就是这样一个辛劳且勤奋的小孩。
时间如梭,这个对时间的比喻尽管延用多年却依然十分形象,小学的时光和快乐稍纵即逝。
进入初中后我和小海遭遇了再次分班的厄运,分成了两个重点班,我在一班,他在二班。就这样两个朝夕相处的兄弟成了见面很少的旧友了。由于我资质差又不知上进,所以我的学习成绩还是那样不上不下的。而他仍然在全校名列前茅。是个典型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学生。
我说过,中学的学习很繁重,也很烦躁。在繁重和烦躁中第一学年很快过去了。
5.
由于学习紧张和小海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下课碰面的机会也不多,彼此又都找到了自己方便快捷的玩伴,时间其实是在忽视对方中度过的,这些也绝非是我们有意的。很快第二学年也顺理成章的漂移而去。神驹过隙!一点痕迹都没有。
第三学年是考高中的关键一年。
那年头正上演着大学热,高考制度刚刚恢复,当时考上大学的人名气大震,很多大学生由此走上了一帆风顺的仕途。所以在学校“桃李满天下”的感召下和每个家庭“盼子成龙”的热望之中,莘莘学子抱卷成眠,闻鸡起舞。
那年头升学率很低,整个林城小镇三四个中学,十几个班的学生,只召收了两个班的高中生。而这两个班中也只能考上四五个大学生。虽然如此,这“大学热”的滚滚浪潮却给了老百姓一线出人头地的机会,给毕业生一个不用拼爹就能找到工作的公平平台。因为分配所以竞争之激烈绝非现在学子可以理解的 。
初三那年的秋天是什么样子的,是秋水潋滟,秋风轻柔,还是野果满山,栎叶满地。总之林城的秋天永远是人们羡慕的绝美季节。可是这个秋天过的太快了,每个学子都没感到它的到来和离去。小海也是一样,在默默的学习中度过亦或错过了美好时光。
早晨,我路过他家居住的那条街道时,碰巧遇到了他,我从后面招呼了他一拳,他猛然转过身向我扑来,将我抱将起来转了一圈,放下,还了一拳。
“你今天上学走的挺晚呀”我知道他每天到学校都很早。
“谁象你呀,铃声响了才到!”
他在接我短呢。停顿一下又说
“家里有点事,哎...”。
眉宇间平填了些许惆怅,声音低低的。
“家里出了什么事了?”我焦急的问他。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又向前走了一会,说:
“也...没啥事……”
可眼中的坚毅和伤感却被我洞穿,到底怎么了?看样他不会跟我说的。
走进校院后,我们摆摆手,分道扬镳了,各自向自己的教室而去。
不久,他母亲有病的消息传到我耳朵里。就在一个月前,他母亲得了一种严重的眼病,导致她双目失明。
小海的父亲身体不好,为了照顾好母亲,他要和哥哥承担更多的家务,每每为母亲煎汤熬药后学习到深夜
他哥哥结婚后,家里的日子就不那么宽裕了,少了一分工资又欠了一些债务。家务活也落到他一人身上了。
那些年贫富差异不大,工资基本都在四、五十元左右,官与民相差很小,可这四、五十元却能养的起全家,所以小海一家没有他哥这份工资收入,立刻陷入窘境。
父亲多病,退养,补贴微乎其微。母亲又失明,这可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破船更遇打头风。
6.
这几天好冷,十月末的中国北方时常被西伯利亚冷空气所侵袭,树在萧瑟风中颤抖,最后的落叶也被冻结在那场大雪之上,于风中摇曳。
我穿着母亲为我缝制的新棉袄,新棉鞋,由衷感到温暖。其实这新棉袄,新棉鞋也都是由去年旧棉花,旧衣服经过母亲的手拆洗改制而成。
只有象母亲这样勤劳手巧的人,才能为之。每到秋天的季节母亲就在火炕上摆开了阵容,然后老大,老二,老三,老四 ,老五的棉袄 ,接着 老大,老二,老三,老四 ,老五的棉裤,又接着 老大,老二,老三,老四 ,老五的棉鞋……就这样孩子们的身体温暖了,母亲的秋天过去了。
我的温暖使我想起了小海,他的母亲不能给他做棉衣了,此刻的他会不会象那片冻结在雪面上的树叶一样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就在星期一那天,课间操的时候,我看见他了,站在队伍中间的他,穿着整齐的棉袄,干净的棉鞋。我愣在那里。看到他向我招手,我也胡乱举起手来。
原来。他穿的棉袄是他自己照着旧棉袄做的,而且还为他的父母也做了。这一切是我没有想到的,也是我做不到的。
这就是小海,一个我即熟悉又陌生的朋友,一个让我永远都感到吃惊不小的同学,一个让我能刮目相看、长新不旧的伙伴。
我知道他的学习成绩必将会受到他家现状的影响,果不其然,期中考试成绩单上,前五名没有他,前十名也没有他,第二十七名是他。就这样还领先我两名。
春节的时候,同学,好友,亲戚,都在相互客串拜年,互送着新春祝福。欢天喜地,气氛异常融洽。
我打开他的家门时,没有直接见到他,见到他母亲正在炕沿边坐着,穿着整齐,圆桌之上摆放着北方人用来待客的糖果、瓜子等,一点也看不出她是一个失去视力的人,
“大娘,您老过年好,我给您拜年了”
“好 好,是大海吧,快坐下吃糖”她的手犹豫着伸向桌面,探试着。嘴里喊着“小海,小海,你同学来了”我赶紧拉住她的手。
我听到小海在厨房的回应,便到厨房看他。我眼前的小海是这样的:头发和鬓角抹上了一把面粉,脸上还蹭了些许炭黑,身上扎着个围裙,围裙下面的裤子也沾上了面粉。正在那里和面呢。
见我进来,他冲我一笑,伸手欲往我脸上摸,我急忙躲闪。
他正在准备年夜饭呢,看样包饺子的面即将完成了。看得出来他还是很满意自己的。我们有说有笑聊了2个小时。我离开的时候心里很沉重,因为大娘说小海为了照顾家,不想读书了。
7.
开学的时间倏然就到了。小海要辍学的事一直梗塞在我心里,不知以后在学校里还能否谋面,他的人生是否就此做了转移。
当他穿戴整理,跨入校门时,我那颗纠结的心释然了。
“你来了,我就说你不会放弃的吧。”
“本来不想读了,可我妈非让我来不可,我不来她就哭,我没办法只好让我爸多看护点她了,我爸他身体也不好”
一向早来晚归的他也变得经常迟到早退,从来都乐观开朗的小海渐渐变得郁郁寡欢了。这些事情都向我昭示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生活一塌糊涂。学习成绩也一降再降,一落千丈。
中考成绩公布那天,我没有见到小海,录取名单上也没有看到他的名字,小海的名字在这所学校里第一次离开了红榜。那张写满考生名单、充盈着荣誉的大红纸上,显得从来没有地苍白,小海也永远的离开了这所学校。
同学们都说他是故意没考好的,目的就是要好好照顾他母亲。
在高中开学那天,小海送我礼物表示祝贺,一个笔记本和一只钢笔。笔记本上一行隽秀的文字:“木秀于林,根须深。壮躯干,丰其枝叶;鹤立鸡群,筋骨傲,强皮肉,华之羽翼”。寓意点点,情真意切。
森林的秋天到了,甘河的山林无限美丽。当秋风透过山野,一切都陆陆续续成熟了,且不说千奇百怪的野生蘑菇,也不说光怪陆离珍稀野果。单单眼中的树叶就有其独特的蕴味,满含诗情画意。漫山的落叶松渐渐由翠绿转为金黄。蒙古栎的树叶更是色彩斑斓,它是地地道道的北国红叶,堪比枫叶。徜徉林海,别有情趣。
小海的秋天也到了,但他没有收获到学业,却很顺利的收获了一份工作,这份工作的名字叫知情,也就是待业青年。是筑路队里的筑路工,工作到一定年限可以转为合同工。
8.
小海穿着一身干净利落工作服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突然感觉他长大了,17岁,他已担负起家庭重任,掌握自己命运了。他的那身劳动布衣服穿在他身上那么合体,间或两手插兜,更显得精神抖擞。
他就是穿着这套衣服开始工作了,第一次还好,是清理刚刚修好的森林火车道边的石渣,小海拿着一把尖锹跟在一位老师傅后面,并按照老师傅的要求,把铁轨两侧的石渣和石块清理干净,并在铁路旁清理出一条小道供巡道工行走。这种铁路是简易的铁路,间距不像正规铁路那么宽,连铁轨也照正规铁路瘦一圈,地基是用木质的枕木,现在想起来真是太奢侈了,可那时却是最廉价的。枕木下面也是就地取材的卵石、山岩石、及沙土黑土的混合物。小海把凸出的石块沙土用锹填补到凹处,将个别块大的就扔到铁路边的林下。他们做的就是森林小火车道的延伸工作,通车后能把大山深处的木材运出来。
铁路两边的树好高,好密,小海和他的工友们累了就到林中小憩,蚊子和牛虻也特别“欢迎”他们。林中最令人恐慌不已的是草爬子,一种蜱虫,此刻已遁迹。这梦魇般的家伙爬到人身上后就能钻进你的肉里,吃得肚子滚圆,它只吃不拉,并把病毒传播到血液之中,认你刀捥火烤都无法弄出它来,致死率极高,明年春天还会大面积来袭。
歇息一会,他们就会回到太阳下,重又拿起铁锹,镐头,肩起扁担,与烈日与疲劳与韧性殊死一博。工作虽然苦,但却常常能听到工友门愉悦的歌唱,或高亢,或低沉,唱着劳动者的艰辛和对幸福向往。
小海年龄最小,这一天工作下来特别的累,他甚至不想说一句话,无声的跟着同事们后面。上下班,他们都坐辆解放车往返工地和单位。这车是拉土的货车,十几个人挤在车斗里。或蹲或坐。有时还有人讲讲别人的糗事。
太阳从西山射回的光线照在向东行驶的汽车上,汽车上的小海,迷耷着眼,疲惫已极,满身泥土,衣衫不整。一只肘臂搭在同事的膝盖上,屁股下坐着两根锹把。汽车一路颠簸着,工友们也前后左右晃动着,一个小时后,解放车完成了一天接和送的工作。小海和工友们也到了单位,准备骑自行车回家。
第二天,小海浑身上下的肌肉没有一处不痛的,他爬起床的时候已经快到上班的时间了,他知道,以后的生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这种诀别他是付出了刻骨铭心的代价的。他匆匆吃完饭,骑上自行车去单位上班,今天去哪里的工地他还不知道。
从今年开始,高中实行了三年制教学。我作为一名新生,在没有尽情体验到入学新鲜感的情况下,就被过多的学习任务所覆盖了,承载着祖国寄托,肩负着父母,师长的热望,向往着自己的前程美景,我们只能拼搏在书山题海当中,我们渴求知识,我们渴望成功。
9.
经过一段的锻炼,小海这几天没有那么累了,早晨起来,他把饭做好,把自己的中午饭装进上学时的书包里,如今这个书包已成为他带饭的包了。然后又为他母亲做些可口的菜,放在锅里,以便母亲醒来能吃上热乎的。离开了家他又何尝放得下病患的父母,每次上班时都有种难舍难分的成分。真是应了那句话: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我突然想到一句诗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父母对其子女的舔犊之情,终将得到厚报。
入冬的西北风夹杂着雪花,在打着鼾声的夜晚里,给了这座森林小镇一个突然袭击,一夜的功夫雪花便占领了这片土地。次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便赫然入目了。小海顶着挟雪的西北风,向着筑路队方向骑着单车。步步艰辛。风和雪针一样刺在他的脸上。
小海这回的工作比较简单,他被派到二队去抢修公路,要住在山中帐篷里。二队这段路正是山中的沼泽地段,夏天进不去人,只好等秋后到入冬前这段时间,水位降到最低时抢修。计划今年冬季通车,必须要在土冻实之前修完。任务重,二队没有完成,不得已请一队增援。简单的工作必然付出大量的体力。但是摆在小海面前的困难并不是怕累,而是母亲没人照顾。
这次增援得三、四天才能回家,对于小海来说难点不言而喻。但是单位工作紧,任务急又是不争的事实。而小海从没想过要靠单位的照顾来生活,放不下的,只有家中的两位老人,没有他照顾他们,他们的生活是可以想象的。困难都摆在这里了,小海一咬牙,决定入山,临行前给家里买好了粮食和蔬菜。
还是那辆经常接送他们上下班的解放车,还是那个敞篷的车厢,小海和一队的全体人员,在这风雪交加、雪雾弥漫的天气里进山了。
在那苍莽天幕之下,在刚刚修建尚未完工的悠长的运材公路之上。一路披风沥雪 ,汽车向森林深处驶去。
小海和同事们背向着车头的方向,帽子裹得严严实实,风打透了颈部和背部,身体还在棉袄里打着寒战。车轮不时甩起雪块夹杂着泥块,打在他们的身上,路两侧的树木模模糊糊,若隐若现,远山在视觉中遁迹无形。
经历了几次抛锚,汽车终于在三个多小时后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了”下面再次传来司机的喊声时,人们发现这回是真的到了。纷纷活动一下快要冻僵的四肢,爬下车厢,还七嘴八舌发表感慨“快要冻死我了”
“这个鬼天气,路太滑了”
“这回不是下来推车吧”
小海自顾用手套抽打着身上的雪,没有加入他们的调侃。
因为汽车就停在一栋帐篷门前。帐篷上的雪被风吹走了留下的是沾在上面的冰,所有迎着风的平面都挂着冰,这种冰的形成原理非常简单,和小海和同事们的帽子上、肩膀上的冰是同一原因,都是冷与热的结果。帐篷的一端伸出一截铁管,还在不停地冒着轻烟。
“ 欢迎啊!欢迎!”
就在这时,从帐篷里走出一个人。虽是初冬时节,可这个人的上身却只穿了件秋衣,下身穿着的工作服卷着裤脚,一双新解放鞋上满是泥点。头上呼呼飘着蒸汽。
他就是二队队长,身高中等却非常魁梧。
“你们辛苦了!感谢你们来这里帮助完成今年筑路工作的收尾工作。今年我们遇到了难以想象的困难,以至于我们耽误了工期,在第一场雪来临之前,没能完成这条运材路的建设。主要原因是因为夏季的雨季过长,耽误了工期;河套里面的水又岀巢冲毁了部分未完工的路基,返工又耗费了时间;加上雪还下的早。没办法,只好请示上级派人协助了,我在这里谢谢大家了!谢谢你们能响应号召前来助战!帐篷都给大家搭好了,大家这就进帐篷先暖和暖和”
二队队长手臂向帐篷门一摆,做个请进的姿势。
10.
小海在队长的指挥下,很快安排好了自己的床铺,放置好行李物品。
帐篷中设置了两排床铺,分别靠着帐篷两侧,大约三十多个铺位,中间有一条行人道,很窄,仅容一个人自由活动,门口那头有一个铁桶做的炉子。
炉子上还放有一个铁盆,里面的水冒着热气。这个帐篷给小海的印象概括起来为:低矮、狭窄、黑暗、潮湿、外加青烟缭绕呛人欲昏,全是贬义的。
“大家都把床收拾好了吧,马上就到中午饭的时候了,一会,你们带着自己的用餐工具到食堂打饭,吃完饭了,我领着大家到现场,到那时是骡子是马就要拉出来溜溜了。”队长边指挥新人的工作,还不忘激励大家。
这时,走进来一位妇女,面带着笑容,向队长说了一句“吃饭了”,便匆匆走了出去。队长向大家招招手,示意跟我走,大家便碗勺做响跟了队长出了帐篷。
工地共有三栋帐篷,食堂就在小海所住帐篷后面的那栋帐篷的东头,占据三分之一的帐篷空间,在食堂门口的两张桌子上摆着今天中午的伙食:馒头和一个炖菜,炖菜是豆腐炖白菜。有两个女同志在桌子里面给大家打饭,其中就有刚才通知他们吃饭的那位,正忙着收饭票呢。门口排了好多人,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是污秽不堪。还有几位女士也不例外,她们也满身泥点失去了花容月貌。在天、地、和森林的界面中她们和男人们一样,只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体,不是接受百般宠爱的美娇妻了。
二队的队员买饭使用的是一种纸制的饭票,一队队员签个名就行了。
大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了,刚才还漫山飘扬的雪花不见了,只留下阴冷的北风在白雪皑皑的山野上肆虐的刮着,刺得每一个队员的毛孔都在颤抖
小海的一队被分配填土方的任务,工具是铁锹、土篮、扁担,镐头,最累人就是镐头。
五百米的路基上,近百人在填土,挑担的;推小车的;你来我往,特别热闹。这也是最后的五百米了,其余的都已经完工了,按队长的话就是九十九拜都完了,就差这一哆嗦了。
小海挑着两个大土篮,感觉有些吃力,走路趔趔趄趄的。每次同事给他筐里装沙土时他都会坐几秒钟,缓和一下劳累的身体,装好了就又趔趔趄趄挑到路基上。雪在人的活动领域中渐渐融化成水,与地上的泥沙和成粘稠的混合物,沾在他们的身上、脸上、和工具上。不远处,压路机停止不前,稳稳当当地陷在粘稠的路面上。
二杨是小海在二队刚认识的新朋友,每当小海累了时,二杨便来帮他担一会,是一个典型的直率且乐观主义的人,二杨天生的好力气,他不是用扁担挑着筐,而是象《少林寺》中和尚觉远一样一手拎着一个,到路面上两手同时向上一抖,筐里面的沙土就倾囊而出,一点不留,真个是干净,利索,神气加洒脱。常常赢得同事们热烈的喝彩声,在喝彩声中,二杨更加卖力。为此,二杨也没少挨冤枉累不假。
二杨替换了小海,小海就转而拿起锹成了装筐的,立马感到轻松不少。
对于二杨,小海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激,这个朋友他会用一生去珍惜的。
11.
风终于停了下来,当人们收拾工具走回帐篷捧起饭盒的时候,天空之上群星璀璨,千万颗闪烁光亮格外的清晰明朗,大山深处的夜空竟然是如此美丽。
小海坐在他床铺边吃着饭。今晚的伙食比中午饭要强很多,两个半菜,青鱼炖土豆,猪肉炖白菜,外加两根火腿肠,可能是因为一队队员到来的原因,队长把他的散装酒也拿出来了,每人倒了一杯,小海也有份。
小海长这么大还没喝过酒,二杨在一旁劝他喝点解解乏,他便跟着喝了半杯,感觉喝进肚里火辣辣的,一会大脑也开始晕乎乎的了,心想酒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苦涩辛辣,味刚劲冲,男人喝了它无非为了显露自己魄力和气概,这种虚伪的标榜虽由来已久,但却愚弄了多少人为之颠狂。小海虽说喝了半杯解乏,可是乏意更浓,便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帐篷外,风清月朗,群星锦簇,雪泛银光,物影静默,偶然有野兔和林鼠的窜动声,还间或传来几声野狼尖利的嘶叫。这种没有一点修饰的自然美景,才是人们追求的赏心悦目的最高境界。可小海没有体会到这夜的良辰美景,此刻他犹如一头死猪般任你怎么吵闹都不会醒来。
林城的高中就座落在小镇中心,群山环抱着的小镇北侧有一条河流,唤做甘河,甘河镇也是因此河而得名。河水沿着北山自西向东流去,清澈见底。流经之处,时而涓涓细流,时而激流如泄。
初冬的阳光总是能透过阴霾,照在学校的操场上,这样的温度不冷不热,正是玩篮球的好时候,我也常常参与其中,或静静观赏或呐喊助阵,其乐融融。学习和玩乐都在有序的进行着,人们渐渐地忘记了这个学校曾经有一个叫小海的同学,他科科优秀,样样杰出,是那样的出类拔翠。
在队长的脚下,是刚刚完成的简易公路,这条路即将为今年的冬季运材立下汗马功劳。队长的对面,齐齐的坐了一百来号人,这些人是为了能在冬季路面顺利通车而挥洒汗水的队员们,他们坐在压实的路面上听着队长做工程完工的总结演讲。小海坐在最后的一排,听到队长向一队表示感谢时,他把头埋得很低,他是最不爱接受表扬的人,但是他看到宽阔而笔直的道路胜利竣工有他付出的汗水时,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这几天,他们起早贪黑的劳动,所付出的心血都将被络绎不绝的运材车所诠释,一棵棵发往祖国各地的木材,都承载了森林人无数艰辛。完成任务的小海此刻想到的是马上回到家里,家中父母安然无恙是他最大的愿望。
12.
小海的父亲,刚刚拉好窗帘,正准备睡觉。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小海的父亲赶紧重新打开窗帘,一窗光亮顿时洒向院落。按照小海父亲的记算,该是小海回家的日子了,因为小海临走时,让同事通知了父亲。该到他回家的时间了,但却一直没见踪影,等到晚饭过了仍没有回来,他的心里开始焦虑不安,小海的母亲也心照不宣,二人漫不经心拉着家常,等待儿子的回来。这敲门声打破了两位老人家不安的心,一块惦记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门开了,小海急不可耐冲了进来,他看见了屋门旁扶着门框的母亲时眼泪突然流了出来。
父亲和母亲的身体健康如初,小海心情也豁然开朗,特别是母亲的眼睛没有再发展的迹象,不再恶化,已经能够通过摸索,做到简单生活的自理了,更加平复了他纠结不安的心态。
甘河的水日夜奔流不息,甘河镇也日新月异,伴随着森林资源源源不断运出大山,走向全国,人民币也倒灌了进来,在那个包工头横流的世界里,分配很不公平,但还是激励了一批数目庞大的外来人,到这个小镇定居落户,历史曾经定义他们是闯关东,那时也叫跑盲流,现在叫打工,总之就是来谋生。政府为了解决住房问题和城镇规划,决定由林业局出资建设一批住房,同时在镇中心铺设一条混凝土马路,这个任务的基础工作就落在小海单位。很快小海的一队被派到东山脚下,在那里进行开山采石工作。
每天,小海骑着单车顶着星辰很早就出发了 ,很晚他又披着星光回到了家中,因为路途远,很多同事都住在单位 宿舍里了,星期天才回家,小海坚持每天 回家自然有他的牵挂…
冬天 的几场雪过后,就到了寒假的日子了,学习也从一张一弛中进入 完全的松弛状态,这个时候,我还惦记着北山的那条河,那条河经过夏季河水暴溢,分出数不清的支流,但在严寒气温的威力下,大多数的河面都已封冻,却仍然有些溪水还在咕咕流淌,清灵的河水下面堆积着颜色各异、千奇百怪的鹅卵石,卵石的缝隙之中是个神秘且热闹 的世界,一些鲜活的小水虫游来游去,另有些翠绿的水草昭示着勃勃生机,而我乐此不疲的是捕捞藏在卵石缝隙里的鱼儿。我穿着水靴,拿着一个绑有木棍的兜状筛片,将筛片的口向着水源的方向,安放在前方,然后用脚上的水靴或寻一根木棍搅动筛片前方的卵石,此时从卵石缝隙里惊慌跑出的鱼儿径直钻进了筛片当中,被我擒获。卵石缝里面的鱼儿种类很多,花鱼、柳根、石泥鳅、老头鱼、鲶鱼,还有林蛙,但我从来没有捞起过细鳞鱼,这种鱼很名贵。那个时候,我的手因不时从手套里拿出来,去抓获乱蹦的鱼儿,而冻得通红如血。
13.
这时我会把和小海在沙滩上烤鱼的情景再次过滤一下。溪水的沙滩上,白雪覆盖,一处被清理后的雪地上坦露出沙滩,沙滩上石块堆砌,一片薄石片被离地支起,石片之下,篝火正旺,石片上面,一串串鱼儿被烤得滋滋作响,鱼用柳枝穿成,柳枝的清香伴着烤鱼的浓烈香味弥漫了半片山林,这篝火、炊烟、白雪、柳溪组成了有关嗅觉馨香的水墨丹青。
邻居老杨是林业局工人, 在防火办上班,工作特别清闲,他爱人是人民教师,和小海哥哥在同一所学校。也不知道他俩听谁说的,总之,对小海家事了如指掌,这两口子平时就是个话唠,遇到听客更是喋喋不休,所以每见到我就同我絮叨没完。“你知道小海现在干什么呢吗,他在东山打石块呢,活可累了”“小海她妈眼病好多了”“小海妈能见到一点光了”“小海住山里了”
果不其然,当我坐到小海妈面前的时候,她摸着我的手说
“是大海吧,我的眼前现在能感觉到有个影子了,医生也说不会再行恶化,还有可能会好的”
“那可太好了”我说“小海近来没回来看您吗?”
她的嘴角露出幸福的微笑。
“没回来!我不让他回来了,每天这么跑实在太累了,他那些同事都住厂里,我也不想让他遭这罪了”
“他同意了吗?”我问。
“开始不同意,看我总哭,没办法只好依我了”说完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笑容。
走在大道上,看到不断运来的岩石堆积在道路两旁,一种大兴土木的氛围在这座林城中被烘托得淋漓尽致,变,永远是这个社会的主题,变好,更是人们永恒不变的渴望。
这之后,仿佛好久没有见到小海,就在除夕刚过的几天,小海和二杨来到我家,约我到他同事家玩,我没有多想,理所当然的跟着而去,在他的同事家里聊了一会后,同事建议玩会牌,于是牌局很快就组织起来了,我不会玩,在一旁观看,我发现他们竟然在赌钱,而且小海也不像第一次赌,虽然数额不大却给我带来不小的震撼,因为我当时还对上班族不甚了解,看到小海赌钱感到不可思议,心想他入乡随俗的速度真是今非昔比啊!
回家的路上,小海千叮万嘱不要把他赌钱的事说给他母亲听,他说在外面住宿的时候,下班没有事做,就打牌打发寂寞,久了就动点小钱来增加乐趣,其实不是赌钱本质还是娱乐。我似乎明白 了其中道理。
每年一次的节日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里匆匆而过。小海母亲的眼睛并没有好转,只是停留在能看到影子的地步。可是她却能够在自己的生活上做到了自理。小海也很快又住在了打石厂,
14.
大兴安岭的春天,是由着盛开的杜鹃花指引而走近林海的,恬淡素雅的花朵散发出馥郁芬芳,在冰雪尚未消融的大地上,霍然开放。如朝霞般尽染群山。
新学期开始时,班主任就给我们开了个动员会,主要内容 是不要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青年来往,集中精力努力学习,备战高考。这些话对我而言意义不大,我的努力程度是日月可鉴、天知地晓的,我的社交对象小海也是出类拔翠的优秀青年,绝非不三不四之流,这些事实的佐证就在他家的墙上,那里粘满了奖状,可以说琳琅满目,光彩分呈。
不久,老杨夫妇就把小海被评为劳模的消息传了过来,他说,那天小海和二杨带着大红花站在领奖台上,广播里播放着他们的“先进事迹”,那喇叭的声音宏伟嘹亮,响彻筑路队宽阔的大院。小海的父母也被请到了主席台,正襟危坐在讲话领导旁边,那种自豪感洋溢在脸上,透出满是皱纹的脸表露无余。接着小海也做了获奖的感言,或者说获奖报告,感情充沛,激起听众一阵阵激烈的掌声。我虽然没有身临其境的体验到,但是在老杨绘声绘色的表述下,和杨妻画龙点睛的补充中,我也似曾相识的参加了那个颁奖大会,也如同小海父母一样自豪,并报以热烈的鼓掌。
小海他们在完成打石任务后很快就被派到山场修建运材路。工作虽然挺累,小海的体魄却得到了完美的朔造,个头长高了,身体结实了,再不用二杨帮他了。
有一次见到他,感觉到他的的确确有了很大的变化,现在的小海非常的自信,并且在他身上还增加了些许霸气。这可能是他自信的延展。
春天的大森林里,正是山野菜茂盛生长的时候。种类繁多的野菜当中蕨菜是一种重要的经济物种,蕨菜,这种古森林的原始物种,据说是伴着古代恐龙的白悪纪就已经繁衍生息了,如今恐龙灭迹与世,而蕨类植物遍布于地球各个段代,大兴安岭的群山漫谷之中正是蕨类生长绝好的温床。这里生长着蕨科蕨属的多个物种。每逢春季,一些收购蕨菜的客商就齐聚于此,而大量的本地人则成了蕨菜的提供者,即采山人,他们不辞劳苦,翻山越岭为客商提供满意的商品,同时获得可观的经济收入。
六月份到七月,是蕨菜植物次第发芽生长的季节,同时也是另一种昆虫~蜱虫大肆繁殖时刻,加以北方独有大个头的蚊子,及刚刚苏醒出洞的毒蛇,还有那些不时出没于森林深处的狼、野猪、黑熊,采山实属件危险重重的工作。可是在物欲面前,人们最能克服心里上的恐惧,津津乐道于冒险和收获的惊喜中。经常听说谁谁谁被“草爬子”咬伤不治身亡了,谁谁谁被“黑瞎子”给抓伤了,人们唏嘘,惋惜,同情,感叹后生活并没有改变。还是沉迷不醒于出入山林之中。
15.
又是一年夏天,一如往年那般平静,祥和,景色怡人。蔚蓝的天空底色下,白云如洗,空气中花香润鼻,一只水鸟朔立于细流中凸起的卵石之上,许久,长喙吸水,猛然举首,展翅飞向远方,给婉转的河水和了几声清扬而悠远的鸟鸣。就这样一个和谐夏天里,却发生了一件很不雅的事,很不与这个夏天相融。
夏天里,小海都会在我放暑假的时候来找我,一起到野外游玩,在清冽的河水中游泳,抓鱼,还要在河岸上点燃一堆篝火、烤上几条河鱼、烧几个土豆。事情就出在这个土豆上,八月份正是马铃薯初长成的时候,新鲜的土豆不管怎样吃都会比秋收后的土豆要可口百倍,这个时候的烧土豆是野炊必不可少的食物。
由于地处高寒地区,家乡的农作物种类稀少,屈指可数的种类里,唯有马铃薯是种植面积最广的,也是最丰产的一种作物。人们随便在野外开片荒,都可以种上几垄地。此刻还不到收获季节,要想吃到土豆只能去扣。
抠土豆,是有窍门的。首先选择花落的株苗后,观察其垅侧有没有裂纹,如果有就在裂口的地方将覆土扒开将土豆扭下,然后再将扒开的土重新回填到挖走土豆的地方。这种办法是被普遍应用的。它不会伤害这棵植株。
家乡人一直都是比较大方的,尽管你挖走了他人野地里的土豆,但是,你若做到了我上述的方法,主人基本上都不会生气或者责备你的。但是这次是一个例外。而且是一个特别的例外。
要怪就怪在出门着急,没有带土豆。因为我正要到园子里去挖的时候,小海催促说,快走吧,不挖了。大不了不烧了。然后匆匆出了门。
当游泳,抓鱼完毕后,篝火正旺之时,我们赤条条烘烤了湿漉漉的衣服后,想吃烧土豆的欲念却病毒般突然间侵占了我们的指挥系统,小海穿上烘干的衣服,翻烤着他抓到的那条鲶鱼,它是今天抓到的鱼中最大的一条,大概有半斤左右,一边翻烤一边对着我炫耀着。讲述他是如何抓到这条鱼的。之后,他嘟囔到:没有土豆的野餐怎么这么寡淡。我斜倚沙滩之上享受着温暖的阳光。然后就听小海说,你等着我,我去抠几个土豆,就向沙滩那一边跑去。很快他就穿过眼前的那片柳树林,进入一块马铃薯地,柳树林稀疏,透过枝叶的缝隙,我清晰的看见他在垅里寻找和挖掘,并且很合理的培了土,捧着土豆往回走,可是就在他刚刚踏入沙滩的瞬间,一个肥大的身影斜插而入,接着飞起一脚
“谁她妈叫你抠我家土豆的!你他妈的找死吧”
小海重重摔倒,整个脸都被抢在沙滩上,颊骨上划开一道血口,很长,也很痛,两只肘关节插入沙地之中...
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他还活着。
此刻,那个肥壮的男人并没有罢休,又冲上前去狠命的踢着小海的肚子。嘴里还叫着“你TMD也不打听打听谁家的地,你去问一问谁不知道老子,我今天不打死你,我他妈的就不是老胖子”
16.
我急忙穿上外裤,大喊了一声,冲了上去,使上浑身力气推开那个男人。因为我此前还躺在沙滩上晒太阳,身上只穿了个裤头,我的鞋也是穿裤子时瞬间登上的,好在那双休闲鞋不用系鞋带。
被推开的老胖子非常气愤,用手指着我的鼻子,“你TMD哪来的”
“干什么!不就是扣几个土豆吗?,今天在你家地里抠了土豆,以后你抠土豆到我家地里还不行吗”
“别TMD糊弄我,你家地在哪?”老胖子向前迈了一步,手指直接顶到了我的脑门。
“河那边…就是远点…,否则也不能…”
“你们说吧,怎么办?”老胖子咄咄逼人。
看得出,这个家伙得理不饶人,今天一定要炸出点油来。
“别理他”小海慢悠悠从沙滩上爬起来,手里已然多了块茶杯大的鹅卵石。
老胖子的手指移向了小海。此刻我才清楚地看到老胖子的形象:身材肥胖,脑袋大且扁,大鼻头小眼睛,满脸的不善良…
就听老胖子骂道“你TMD还没死呀,是不是皮还痒”
小海:“不就是几个土豆吗?至于你这样吗?你以为你是地痞我就怕你呀”。
“你TMD的还想找揍,信不信我踢死你”
“我怕你呀,信不信我摔死你”。小海也不相让。
就在老肥子向小海扑去的时候,小海果断地甩出卵石,砸在老胖子的脚下,当老胖子一愣神之际,小海迅速抓住他即将抽回的胳膊,一转身一个苏秦背剑,老胖子被抛在沙滩上,由于他的体重过重,小海在往下甩的时候没有做到干净利索,一只手被老胖子牢牢抓住了,我见势不妙,立刻上去一脚正踢在老胖子的手上。老胖子手松开了,可就在这时,老胖子忍着痛抓起身边的一大块卵石,正要翻身爬起。坏了,我心想,如果他起来一定会砸向我们,那种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的,他这种恶人是不择手段的,我也快速抓起一块卵石,准备自卫,但是太晚了。就在我感到命悬一线的档口,只听老胖子“嗷”的一声,捂住了肚子。因为小海刚刚扔掉的石头又重新回到了小海手里,并且狠狠打在老胖子的肚子上。
老胖子卷缩在沙滩上,捂着他的肚子,表情异常痛苦,面部肌肉还在一阵阵抽搐。
小海走过去,重又捡起那块茶杯大的石块,用他那被跄得血迹斑斑的手臂掂了掂石块,然后就绕着老胖子转着圈,向老肥子问到“老胖子,你是这一带的地痞,我今天抠了你六个土豆,你看该怎么办”
“啊…”老胖子半点力气都没有了,在那里支支吾吾,不停点头。深怕小海手里的石块再砸向他。
“这么说,你不用我赔你了,这六个土豆就还你了”
“啊阿…啊”
老胖子此刻已说不出话了,捂着肚子,只会哼哼了。
“我最看不上象你这样的地痞了,以后再欺负人,我还削你”
小海将那块茶杯大的石头愤怒地摔在地上。给我递了个眼色,我们两个人干净利落穿戴好,溜之大吉。
17.
这一事件不久,我受到父亲严厉的批评。被告知不许再和小海玩了,不然就不让读书了,因为这段时间学习成绩稳步下降,父亲很担心。一定是这次打架的事被父亲知道了,而且我去探望小海比较频繁他是看得到的。这里肯定是老杨夫妇的功劳。
那天中午放学回家时,正看到小海在翻墙而逃,后面父亲,拿着一根细木棍在追打他。看见我时,向我招招手便消失在围墙的那一边。这边传来父亲的骂声“不好好上班,整天游手好闲,说你还不服。以后别想上我家来!”
此后一段时间小海到底怎样了,我确实一无所知,总之我的重要任务是读书,和考取“功名”
当我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时,“小海”这个名字已经不再是那个三好学生了,也不再是那个劳动模范了,而是小城的赫赫有名的“大哥大”,时常带着小弟往来于舞厅,电影院等热闹场所,时常现身于打架、斗殴的现场之中
这一切的变化,我毫无预感,也毫无知情。我也毫无时间和机会去追根朔源,我在想:一切的一切都有其必然性,和形成这种必然性的原因吧。
天,下着雨,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秋天的凉意,随着这不绝如缕的秋雨骤降人间,远山云岫飘浮,路人裹着厚厚的雨衣,看不清面孔,一切都不很清晰,世界在虚幻的境地。由于没带雨具,只好裸露在凄风苦雨之中,认由风雨摧残,其实我是喜欢淋雨的人,只是天气太冷了。略感心情郁闷。一辆自行车在后面超越我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揭下肥大的雨衣帽子,我看清了他的面容,却是老杨。老杨下车后,假惺惺关心一番,然后就说“你听说小海的事了吧”
“他怎么了?我没听说呀”
“他把别人的胳膊打断了,被抓到公安局了,你怎么还不知道”
“啊,真的吗?”我的心就在老杨身上的雨水,滴到我的脚面时,猛然抽动了一下。
我急匆匆跑到小海的家,只见大门上一把门锁赫然醒目,从不离开家的小海的父母却没有在家,不知去向,我只好悻悻而去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小海的父母身体不好,面对这样的打击,能不能承受得了,他们不在家,会不会是住院了…总之很多不详的感觉都随之而来。
这一夜,也只有这一夜,我是失眠的,我第一次体味到失眠的苦楚。天还没亮我就起床了,直奔小海家,希望能见到他的父母,询问一下小海的情况,可是那把铁锁再次回绝了我,我也再次悻悻回家,母亲问我今天跑步回来怎么这么早?我只说了一句“肚子饿了”加以搪塞。接下来,去学校上课时,迷迷糊糊,一天不停地瞌睡,老师讲的是什么,我全然不知。放学的路上我又一次来到小海的家,还是没有见到他们。
学校全面的模拟考试开始了,在我忧郁的心里又加上了砝码,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一种紧张压制了另一种紧张。我在应对这一紧张考试的时候对小海的焦虑得以缓解。
18.
星期天,也就是小海出事的第十天,我知道这事的第六天,也是我第四次去小海家的时候,我见到了他的父母,还有另外一个人。当我走进院子后,房门是开着的,准确的说是咧着个缝,透过缝隙,我看到屋里的三个人,小海的母亲、父亲、和一个女人,他的母亲还像往常那样坐在炕沿上,前面是他吃饭用的桌子,桌子对面坐着他的父母和那个女人,他俩背对着门。就听
“爸、妈你们就不要担心了”
“是啊,担心也没有用”他爸说
“你不是说他很快就放出来了吗?”她妈问那个女人
“是的,妈。公安局的人说了小海是正当防卫,哦对了是紧急避险,还有可能判为见义勇为呢”
“是怎么一回事?”他母亲问到
“已经有很多人证明了,当时舞厅刚散场,老胖子一伙人就跟上了一个女孩,正要下手时...”
“他们是干啥的”小海父亲插话问道
“他们是小偷,扒手,他们正要下手时,被二杨一声大喝给打断了...”
“他们怎么认识小海呢?”小海母亲问道
“他们早就认识,都打了好几回架了,这不二杨一见老肥子要扒,就大喊了一声:老胖子...”
“二杨他怎么和咱小海在一起”小海母亲又问
“他们是同事,在一起玩,形影不离。”接着说“二杨这么一喊,他们就退了回来,气急败坏的老胖子就掏出一把刀子,向二杨扑去,一刀扎向二杨的大腿,二杨躲得快,只划开了皮,老胖子急了又向二杨的小肚子扎去,在一旁的小海看到了,情急之下捡起身边维修用的木板,使劲向老胖子的胳膊砍了下去...”
“那个老胖子胳膊咋样了”
“听说是截肢了,是粉碎性骨折,那天你们住院时他也在那里住院,后来就转院了,听说去做截肢手术”
“唉…”小海的母亲叹了口气
他父亲说“现在的小海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总不让人省心”
“是啊,爸、妈,你们也要管一管他,他哥也总说他,他不听啊!”那个女人看了一下身边的两位老人又道。“看他这回长不长记性”。
我没有再进屋的想法了,转过身,悄悄离开院落。总之小海很快就会出来是个很好的消息,但小海的现状使我心情不快。那个女人是谁,难道是他姐,可我没听他说过有姐呀,我想这个女人可能是他的嫂子吧。
小海不久就被放回来了,我没有去看他,因为父亲知道小海抓进公安局的事后就定性他为坏孩子,杜绝我们的往来。我也知道我去否对于小海的改变并无丝毫作用。
还是那个老杨把小海的最终的判决转告我的,他说老肥子上面有人托了关系,最终按打架斗殴论处,小海故意伤害,对老肥子赔偿各种费用,拘留15天。老胖子虽然截肢了,但盗窃、拿刀行凶都是事实,法院没有追究,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19.
老杨说具体的赔偿数目他也不知道。他父母,他哥嫂为此东借西凑,终于给凑上了。小海被释放回到家里那天,一句话也不说,扑通就给他父母跪下了,任凭怎么说也不起来,眼泪朴簌簌直流。
老杨说小海变了,变成一个寡言少语的孩子,只管闷头干活,从前快乐的身影也不见了。
我对他很是担心,怕他受到这回打击就此一蹶不振。同时我也扪心自责,没有及时叫停他不当的发展历程,其实他开始赌博和打架我都是知情的。在某种理论上,这种错误的开始都是无足轻重的,都是成长过程中的一点冲动而已,由于没有人正确引导,最终才酿成大祸。
小海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我在父亲的管制下,也没有找他玩的机会,甚至我过年去给他父母拜年时,他都躲开了我。但是从他父母的口中,我还是听到了他的一些变化。
言语寡淡的小海的确是今非昔比了,他完全退出那些小伙伴的赌博、打架行列,舞厅里也不见了他的身影。
他现在还在筑路队里工作,并且工作上任劳任怨,还经常寻找加班的机会,来获得较高的工资。同去年时常旷工的小海判若两人。工作之余他还同一些同事结伴进山采撷山野菜来增加收入,总之为了还帐他正在历经艰辛,努力赚钱。
今年秋天,温湿适宜,野生菌格外丰收,达到几近泛滥的程度。山峦幽谷之中、群峰万壑之内、沼泽溪水之侧,无不盛开着美丽的菌伞,伞呈千秋,夺人眼目。小海在下班后和周末休假的时候,就随同事一起进入附近的林中采蘑菇,蘑菇的种类极多,有桦树蘑、松树蘑、栎树蘑、杨树蘑、草蘑……,而每一种又可向下分出数类,可谓数不胜数。可是他们能根据蘑菇伞的形状,来区分它的种属类别,每当小海带着满脸被蚊蠓叮咬的包痕,回到他宿舍时,他都会露出会心而满意的笑容,细心拾掇好每一个蘑菇,将它们穿成一串又一串,晾晒到门前…
小海妈说小海把采来的蘑菇卖了,加上这几个月的工资,已经还上了欠邻居的债务,他还要还上他哥为他欠下的债务,他哥不用他还,他却很坚持,一定要还。
这个冬天异常的温暖,风是久违多年的温柔,鹅毛大雪也将北方大地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一尺深的雪地上,孩子们在纵情玩耍,摔跤、打雪仗,她们的脸上洋溢着瑞雪丰年的强烈提示。
果不其然,春节不久,一股暖 流涌来,造就了一派春回大地的美好景象。布谷鸟穿越森林,于房前屋后引颈高歌。这样的春天里,一种植物在任性的生长,所有的蕨科植物都在任性的生长。
开学这天,学校组织了家长会,把这半学期任务重点和注意事项向家长做了汇报,要求家长和同学携手努力,共同完成好七月份的高考。
20.
正是由于冬季降雪频繁,储存在地面上的积雪数量大,冰雪消融的时候,促成大量河床水位上涨,再加上春季多雨,这条知名的河俨然一匹脱缰的野马,奔泻千里之外,咆哮声不绝于耳。
这是个收购蕨菜的最好时机,也是采摘蕨菜的绝佳季节。春风过后,山野绿意盎然,大量的蕨菜在一夜之间伸出卷须,钻出草丛。
这里既是盛产蕨菜的地方,也是拥有为数众多的采山者的地方。在这样数十年才一遇的丰收季节,采山人正大刀阔斧挺进森林,你争我夺般洗劫森林。然而对于大兴安岭的崇山峻岭来说,这点馈赠还是显得微不足道。
学习的紧张使得我和外界基本隔绝,已达到了充耳不闻窗外事的境界。
就在离大考仅差半个月的时候,同桌告诉我,说昨天北河淹死了一个人,是采蕨菜的,我们很为之惋惜,之后,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两天以后,父亲从林场回来。拍着我的肩膀,面色凝重,目光哀婉,他讲述了一个令人悲痛欲绝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前几天,这一天风轻云淡。这一天一点也不像有悲催的事情发生的样子。可是小海死了!死得毫无预感。
爸爸说:“就在上个星期天,小海随他同事采蕨菜回来时被水冲走了!”
“听说头一天他们约好,要一起去采蕨菜,由于南山经过了多批采山人的践踏,蕨菜的数量所剩无几。去一趟采不回来多少。”
“北山因为有条河水的阻挡,入山的人很少,必定有更多的蕨菜等待人采摘。”
“我估计他们商量来商量去,决定了过河到北山采蕨菜。北山的蕨菜是多呀!从来就是密密麻麻的,多少年前就是这样。因为这条河,很多蕨菜最终都烂到山里!”
“要知道。这里的河水又凉又急,不是想趟就趟的,必须做好各种准备工作!”
“他们太粗心了!去的时候是顺水斜趟过去的,那一带就那一处浅滩,所以回来时一定要顶水。”
“还要扛着采来的蕨菜,脚下的鹅卵石滑的厉害,被脚一触碰,都能瞬间就被冲滚而下,所以一定要站稳了脚才能挪动脚步。”
“小海一定是脚没有站稳,被湍急的河水冲倒,卷进了大河深处”
“下游几公里都是激流啊!牛马都别想站稳!”
“他同事把小海被河水卷走的消息报告给工队,全部的工友们都到河边寻找他,我们林场也派了救援队前去打捞,一直没有音讯”
“河的下游就是原始森林了,水更深,流更急,没有生还的希望!”
“打捞人员只找到了他采的蕨菜和他的上衣,上衣的上面还有被河水冲淡的血迹,估计他在被冲刷时,被石头撞伤了哪里。”
“到今天还没有打捞到他的尸体,水这么大,捞到他的希望也非常渺茫!”
“小海不是坏孩子”爸爸说到这里也哽咽了。
“我是不想让他耽误你学习,才那样说的!”
我的心在泣血,我的人仿佛也随着被采滑的石块滚落深渊,滔滔河水,尽情冲刷着我的忧伤。
不久,我名落孙山,到一个木材加工厂工作。那段日子里,小海的事犹如一片暗淡的云,时时光顾我的天空,带给我无尽的惆怅、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