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好困,好想睡觉。”我得了失眠症,已经3天没睡觉,仿佛意识失控了,朝着四方横冲乱撞,越想让它安静,声音反而越大,虽然神经极度疲惫,但就是没办入睡。
年轻人在精神病院,多次尝试自杀,最终严重的一次,在半夜他突然用头疯狂撞墙,墙体被撞出一块凹陷,血流得满脸都是,他也没停下。院方叫来5个保安才勉强把他按住,如果没有镇定剂,可能需要10个人。后来,送他去特殊看护室,绑住手脚,防止自残,他每晚都发出凄惨的哭嚎声,那声音像来自地狱的恶鬼,几个护士都被吓哭了。
我去精神病院看过他,人更瘦了,看不到一点肌肉,皮肤如风干的面皮,瘫倒干瘪,裤子空空的,像挂在杆子上,眼睛异常深邃,读不错任何心思。我凝视他,他也凝视我。30分钟的见面,他只说了一句话:仪式终将完成。
自那以后,我便无法入睡,他那具枯萎的身躯时常浮现,不停在我耳边低语:仪式终将完成。
长时间缺乏睡眠,我的神经变得恍惚,情绪也异常波动,甚至因为嫌弃来访者说话慢,动手殴打对方,单位见我状态不对,批了病假,让在回家好好休息几天。
今晚,我买一件精酿啤酒和一瓶安眠药,一个人在家里做了四个菜,从晚上八点喝到十一点,大脑开始迷糊,拿出安眠药,一口气吞下正常情况几倍的药量。关上灯,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等待主体意识的关闭……
这一觉睡得好沉,仿佛睡了一周,我做了许多的梦,虚虚实实,光怪陆离:
“一个女人,背对着我站着,她全身赤裸,光着脚踩在地上,她的头发很长,一直垂到脚踝。我隐隐看到她腹部鼓鼓的,像是怀孕了。我想靠她近点,但空间似乎被扭曲了,无论我朝那个方向移动,我和她的距离都没有任何改变,她永远背着站在我面前。
忽然,空间开始闪烁,场景转到年轻人的房间,窗户、椅子、衣柜、双人床,房间和那天一模一样……女人还在那里,她穿上了一条白色的花裙子,低着头,头发挡住了脸,我看不清她的样子。脚下一阵麻氧感袭来,我低头往下看,一个浑身紫黑的婴儿正抱住我的小腿,腐肉般的脸在我裤脚上磨蹭,他见我正看着他,烂掉的嘴露出开心的笑容,怎么看都令人很不舒服。这时,床上的被单掀开了,一个人坐了起来,他缓缓起身朝我走过来,越来越近,昏暗的光线下,我看见那人是——年轻人。他走到我面前,对着我耳边:‘仪式终将完成。’
这几个字像钢针一样,刺在我的身上,剧烈的疼痛传入骨髓,我一下醒了过来。刚才的梦差点把我的心脏都吓出来,我准备擦下满头的冷汗,却发现自己办不到,因为我又被绑在椅子上,而那个女人,就在我面前。
终于看清她的样子,好美的一张脸,温婉秀气,眼神单纯动人,像一只跌落在凡间的精灵。可多看一会儿后,总感觉有些异样,她的五官单摆出来都很完美,但放一起有些不协调,不像一个人的脸,像是多张脸拼合而成,看着心里瘆得荒。
她:我们见过了。
我:什么…时候?
她:上次你来找年轻人,我就在房间里面,你还说我不存在呢。
我想起那天年轻人说的话,开始紧张起来:当时…你…在?
她:我一直盯着你,你把他关起来了,仪式还没完成,那就由你代替吧。
我:你…要我…自杀吗?
她:自杀?不不不,我要让你回到真实,反正你活的也不开心,不如跟我走吧,结束这痛苦的一切。
她的话让我很诧异,她样子好像很了解我,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我不知道说什么,开始短暂的沉默。
我: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来害我?
她:害你?哈哈哈哈哈哈,我怎么会害怕你,我不就是你吗?
我:你……就是……我!?
她:你好好看看,看看我的脸。
我看着她那张诡异的脸,一股巨大的恐惧感从内心涌出。
她:不认识了吗?你看看,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三年前,你和女学生通奸被发现,妻子闹到学校,学校领导和学生家长都知道这件事情,整个学校都闹的沸沸扬扬。学校以作风问题为由开除你,妻子也跟你离婚,因为你是过错方,全部财产归女方。你陷入绝境,舆论的骂声,几乎要把了逼疯了。妻子知道你的处境,不想你走上绝路,她给了你一万钱,希望你好自为之。忽然间,你感觉一切都没有意义,生活对你毫无乐趣可言,你开始研读精神分析学,妄图自己改造,塑造一个新的精神世界。你成功了一半,一半的精神变成你,另一半精神变成了我。光明的你主宰着一切,像救世主一样,拯救各种失落的灵魂;而我把关在黑暗里,默默的吸收一个又一个来访者,变态的精神,他们滋养了我,让我冲破了意识的枷锁,我也就能出现在你面前。
我:不…不可能……你是幻觉……这些都是莫须有的……
她:行了,别再自己骗自己了。年轻人不就被你害成神经病了吗?他本可以直接死掉,而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生不如死。
我:你在说什么?我救了他。
她:你救了他?哈哈哈哈,你忘了自己怎么催眠他的吗?我们一起完成了这一切,让他相信那个故事,让他去死。
我:不是我,是你干的,我是要救他。
她:救他?我的行为不就证明了,你潜意识中像杀了他。因为你嫉妒他,你恨这个世界。
我:住嘴!你不要说了,我没有……没有想害他。
她没有说话,脸由白转黑,眼睛眯成一条缝,里面露出凶光:把主体交给我,你就去死吧。
她用双手掐住我的脖子,力量越来越打,我完全喘不上气。我开始拼命挣扎,一脚踢在她肚子上。她突然手一松,痛苦的蜷成一团,低声哀嚎。我挣脱绳子,起身逃跑,还没跑几步,脚下一沉,地板消失,身体处于失重状态,不停往下跌落……”
睁开双眼,我站在观潮台边缘,看着脚下清澈的江面,清风吹起淡淡的波纹,心理感叹风景真美。我没有惊讶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也许这是命运选择的吧。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对我说跳下去,我没有迟疑,纵身飞入江里,与浪花一同逝去……
“好难受,喘不上气了,再不浮上去,我就要……诶,算了,这样也不错。”
声音:“高飞,高飞,快醒醒!”
我:“我死了吗?”
声音:“死你个大头鬼,7点半了,在不起床,要迟到了!”
我:“迟到?原来是梦啊,我再睡会儿……”
10天后,一只渔船在钱塘江里打捞起一具尸体,从尸体的腐烂程度分析,人死了很久。
远处有一个人,双手撑在江边的护栏上,微微翘僵硬的嘴角:仪式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