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颗行道树,站在西南小城的街道两旁,长得高大茂盛,遮天蔽日。无论是春夏秋冬,总是青翠碧绿,不管风霜雪雨,还是炎炎烈日,我依然生命盎然。然而,我来到这里,经历了三生三世。
我出生在一望无际的平原,那里土地肥沃,雨水充足,冬天不太冷,夏日不太烈。我十分快乐地成长着,不出三年,就能够毫无遮挡地眺望整个平原。
有一天,来了一群人,推着两个奇怪的机器,靠近我身边。那机器伸出一个带着巨齿的长长的手臂,哒哒的狂吼着,把手臂用力的插进泥土,把泥土掀翻到一边。一会儿,我的筋脉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接着,我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我所有的经脉都被斩断。
一个人开着另一辆奇怪的车,那车有巨大的铁臂,铁臂末端吊着一个大钩子。几个人在我带着泥土的根部下面绑上绳子,我就被那铁臂高高的吊了起来,然后被扔到公路边。这时两个人拿着草绳,把我的根部密密的缠起来,我几乎就要被憋死。他们在我根部浇上水,我感到舒畅多了。
接着那个大铁臂举着大钩子,伸到我面前,人们又把我挂上了铁钩,我就被放到了一辆大卡车上。我的同伴陆续被放到车上,一层层叠满了一车。我在最底层,听到我的胳膊被压得咔嚓直响,一定是折断了,我感觉到大股汁液一涌而出。我的周围不断地传来咔嚓声,好多伙伴们一定跟我一样,断枝折臂,我们被迫自相残伤害。
大卡车装带着我和我的几十个同伴,奔驰在高速路上,风声在耳朵旁呼啸而过,群山向身后奔驰而去。我无心也无法欣赏路边的风光,烈日晒得我头晕脑胀,密不透风的车厢里就像蒸笼,我渴得周身冒烟,耷拉下了所有的叶子。
经过两天的跋涉,我们终于到了这个西南小城,被卸在了路边。六月的阳光烤着整个世界,我们几乎快要脱水了。
一群人拿着铁锹在街道两边的人行道上最掘坑,几个人把裹着我们的根部的草绳解开,用大剪子剪掉那些过长的根,然后在伤口处抹上红色的药水。
坑很快的掘好,我又被那种带钩的铁臂吊了起来,有两个人扶着我的根部,协助铁臂把我放在坑里。又过来两个人用铁锹铲土,很快就把坑和我之间的缝隙填满,我又稳稳的站在地里了。
他们还在我周围盖上了草皮,然后灌给我一桶水,我喝了个畅快够了。有人拿着一根带着细长管子的长长的针,深深的插进我的皮层,然后那根管子连在一个装满蓝色液体的袋子上,这个是给我的营养液氮。他们竟然想出像人输液的办法,把营养液直接输进了我的皮肤里。
从此,我和我的同伴们就站在这西南小城的街道边,看人来人往,车来车往。
最难熬的是夏天,烈日几乎要把我焚烧,狂风差点折断我的腰,暴雨浇得我抬不起头,这些我都熬过来了,长得一天比一天茁壮。
最让我气愤的是来往的行人。男人把刚抽完的烟头扔到我脚下,还烫坏了我的皮肤;女人把瓜子皮砸到我的脸上;小孩把雪糕袋扔到我身边;溜狗的人,让狗在我身上撒尿,脚边拉屎;还有人走过来向我吐痰。我简直就成了一个垃圾场,我为我的肮脏痛苦不已。
这天,一群人带着各种工具,又在我身边忙开了。有人用铁锹翻开了草皮,有人用铁铲铲了水泥混着的石粉铺在我脚下,然后把我周围仅有的十几厘米宽的泥土覆盖起来,我从此变得干净了。
渐渐地,我感觉呼吸困难,雨水也不再渗到我的根部,我十分惊恐,拼命地往空中伸展枝叶,以求从空中吸收更多的水分,但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叶子开始簌簌的飘落,总是无精打采的。
又一天,又来了一群人,把铺在我脚下的水泥石粉,掘开运走,换上拌了少许水泥的粗砂石,我可以适当的呼吸了,也能得到一些雨水了,我的根在铺了厚厚的地砖下的泥土里探寻着营养,一天天过去,我终于长成参参天大树。
遗憾的是,我身体与地面相接的部位,由于拼命的挤压水泥石砂,形成了巨大的瘤,实在有点难看,但是没有人在乎这个瘤。
他们赞美我茂盛的枝叶,像一把巨伞;他们享受着夏日里我带来的绿荫;下雨时给她们避雨;他们还听着鸟儿热闹的演唱会,在我身边畅快地聊着天;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而我,我是很自豪的,为我的三生三世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