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字中,孤和独都是具有哀婉、悲悯色彩的字眼。其中,“孤”是指没人父母照顾的孩子,“独”是指没有子女赡养的老人,两者都是失去亲人照顾的人,从社会伦理上看,是有缺憾的,不完美的。
在西方的语境里,孤独一词为“solitude”,“sol”代表“太阳”、“唯一”,是一种自负的孤独感,孤独者不需要他人的同情和怜悯,而是一个独立存在的完美个体。
可见,孤独本身并没有负面的指向,而是文化赋予了它不同的内涵。
张爱玲说,人是没有隐私的。“一大清早,不把门打开,就是在做坏事。即使关了门,纸糊的窗户,舔一舔也就有了可以窥探的破洞”。
在一个集体社会中,如果你渴望得到更多的独处空间,就会被贴上“孤僻”、“不合群”、“古怪”的标签,总有些人希望把你拉回社交生活中,一旦你关上门,就仿佛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也是为什么,即使是在紧密的社会关系中,我们仍然感到荒凉和寂寞,也很少有机会面对真实而独立的自我。
但是我们没有孤独的权利么?如果无法与自己相处,那我们又该如何与自己对话?如何慰藉空虚的心灵?如何进行深入的思考?
如果你也感到困惑,如果你也感到被巨大的孤独感包围无法逃离,那么也许你该读一下这本书——《孤独六讲》,该书作者蒋勋被著名诗人席慕容赞为“是这个时代踏入艺术门槛的最佳引路人”。作者以流畅清丽的笔触,提出对孤独的思考,创造了孤独美学,认为美学的本质或许就是孤独。
在这本书中,作者将孤独分为六个方面,即情欲孤独、语言孤独、革命孤独、暴力孤独、思维孤独以及伦理孤独,分别进行了论述。本文也将从这六个方面入手,带你探究孤独的内核。
01 情欲孤独
现代人每天都置身于信息的海洋中,人人都在表达意见,但奇怪的是,人们却感到加倍的孤独感。“每个人都在急着讲话,每个人都没把话说完”。不可否认,整个社会越来越孤独,即使是快速进步的通讯科技,也无法照顾到我们内心巨大而荒凉的孤独感。
情欲的孤独并无好坏,因为它是人最原始的孤独感。
柏拉图在《飨宴篇》中,写到了这样一个神话故事,在远古时代,人类分为纯阳人、纯阴人和阴阳人,由于人类得罪了神,受到惩罚,被劈成了两半。因此,每个人都是不完整的,永远都在寻找另一半。从这个寓言可以看出,人类的本质就是孤独的。
孤独没有什么不好,使孤独变得不好的,是因为我们害怕孤独。我们总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孤独感,但事实上,无法与自己相处的人,也很难与别人相处。我们总是想要逃离这孤独感,但却忘记了,想要快速打破孤独的动作,正是造成这孤独感的原因。
我们无法在别人面临表现孤独,即使是父母。你是否有过这样的感受,当你试图与父母沟通的时候,发现他们没有听懂你在说什么,而你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于是,我们开始去寻求一个自我的小世界,听音乐、读小说、写日记。
情欲孤独的产生与儒家文化密切相关,在儒家文化构建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相对伦理中,感到孤独的人,则意味着他是不完整的。
有趣的是,我们不允许别人孤独,也害怕自己孤独。因此我们要把别人从孤独里拉出来,接受公共的检视,同时,也要不断的去宣示:我不孤独。
情欲孤独的本质是什么?情欲孤独其实是对传统道德意识的重新审视,是对生命的怀疑,是对生命意义的探索。
一个成熟的社会应该鼓励特立独行,而不是压抑个体的情欲及孤独感。
如果你感到孤独,那么请珍惜这份孤独感,试着与自己相处,体会一下孤独的饱满。
02 语言孤独
作者讲述了这样一个例子,在法国留学的时候,房东的妈妈是一个宁波老太太,有一天,作者惊奇的发现老太太与法国人在说话,语速非常快,但仔细一听,原来老太太说的宁波话,法国人说的法文,两个人说了很久很久,没有任何冲突和误会。作者认为,共同的语言反倒成了误会的开始。
你可能奇怪,使用同一种语言为什么还会因为“听不懂”而产生误会?事实上,很多时候,只是因为“不想听”,每个人都在说,却没有人在听。这也是一种语言的无奈吧,好像我们是荒野上一个喃喃自语的怪物。
我们可以从文化上了解语言孤独的原因。在儒家文化中,不讲究语言的精准性,也不鼓励人们在语言上做精细修辞。孔子说“巧言令色,鲜矣仁”,就是说语言太好、表情太丰富的人通常是不“仁”的,这导致了我们逐渐成为一个谨言慎行的民族,语言孤独就是产生于这种没有丝毫颠覆可能的正统文化下。
那么,如何才能打破语言的孤独感?
我们可以从文学作品中看到,真正颠覆语言孤独感的往往是文学上“无意义语言”,正如一位文学评论家所说,不要去看一本小说写了什么,而是去看他没有写什么。在与朋友交谈时也如此,应该去听他没有讲什么。往往人最深的心事,是用语言伪装过的,也是羞于见人的,对语言过度依赖,就会变成语言的障碍。
有时候,我们也需要超出对话的角度去观察语言。与情欲孤独一样,也许当语言不具有沟通性时,才开始有沟通的可能,才能够打破语言孤独,显现语言的本质。
03 革命孤独
陈映真先生曾说,“文学不应该那么自私,文学应该关心更多人的生活,走向社会的边缘,去抨击不正义、不公理的事情”。
作者则认为,革命是一种比亲情、爱情等任何感情都慷慨激昂的激情。革命是一种青春仪式,与诗有关,与美学有关,而这种特性则导致了一种巨大的孤独感。而文学应该有更大的关怀,例如托尔斯泰,他所有颠覆的不是外在的体制或阶级,而是内在的道德不安感。
作者将革命者定义为“某一种程度现实世界中的失败者”,例如项羽、屈原、荆轲等。革命的孤独正是由于革命者怀抱梦想,但在现世无法完成。
除了政治革命,还有一种更加困难的革命,就是对道德、礼教的革命。在女性的革命中,尽管少了壮烈的气氛,但由于捆绑在女性身上的枷锁更多,革命也更加困难,例如卓文君、秋瑾。
我们看到,古今中外的革命者,都是诗人,他们用血泪写诗,他们用生命写诗,他们留下的不仅仅是语言的美好,更多的是生命华贵的形式。
04 暴力孤独
谈暴力孤独,首先应该了解暴力美学。暴力是人的压抑,人类潜藏着暴力本性。我们可以将暴力分为合法暴力以及非法暴力两种。
战争就是一种合法暴力,我们鼓励战士在战场上杀敌,但在战争结束后,我们又该如何处理战争激发出来的人类内在的黑暗?
暴力欲望是一种内在原始的力量,我们无法完全消除暴力与野蛮,因为他同时也是人类生存的力量。
为了在文明社会保有暴力,就需要将暴力转化为美学,当暴力上升到美学层次后,就不在处于危险的状态,而是被合法化,暴力孤独者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暴力不仅仅是单纯的动作,暴力的本质表现了人性复杂的思考。在文明社会,有些暴力更加隐晦,难以识别,看起来不像暴力,但又确实有人受害。甚至有时我们失去了悲悯的能力,我们会因为领袖的死亡哭的一塌糊涂,却对身边受到伤害的人表现冷漠。
我们也可能是暴力的施加者,对人嘲讽、对人冷漠或是在不了解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对人进行舆论谴责,甚至有的暴力伪装为爱、关心等情感。如果不了解暴力的本质,它就可以随时出现在身边,因此,我们必须建立易地而处的暴力观。
05 思维孤独
思维是什么?思维是大脑通过思考、推论、推理并做出判断的过程。结论应该是思维最大的敌人,但不可否认,教育的思维模式已经越来越简单。忽视思维的过程,正是产生思维孤独的原因。
一个伟大的政治哲学家,应该唤醒民众的思维,而不是告诉民众对不对、好不好;一个合格的家长,应在游戏中引导儿童思辨,而不是急迫的告诉孩子结论。最可悲的是,我们总是被媒体牵着鼻子走,因为我们的判断力和思考力已经无法支持我们做出正确的判断。
从某种程度上说,思维孤独是六中孤独里最大的孤独,尤其是作为一个不思考社会里的思考者,不仅需要忍受内心的孤独、他人的不理解及指责,还要坚持自己的思维性,这是极大的考验。
我们必须意识到,新思维是思维的起点,我们必须放下空洞的理论,从不同的角度思考问题;必须放下成见,并坚持孤独的思考。也许当我们认识孤独的圆满性时,思维就会得以发展。
06 伦理孤独
伦理孤独是困扰社会的一个重要难题,自降生开始,我们便被放进一个关系网络,进行归类,当这种归类出现变化性或者是不合理的时候,我们会使用一个词叫做“乱伦”。那么什么是乱伦?在古埃及文明中,为了保证血缘的纯粹,法老王皇室采取“血缘内婚”的通婚方式,直到发现血缘内婚是剩下的孩子存在很多基因问题,才开始禁止这种行为。
可以看到,人类学上所谓的“伦理”、“乱伦”,是随着时代变化而变化的,道德是预设的范围。在古代,君臣伦理是第一伦理,是不可颠覆的,从这个角度上看,现在的我们都背叛了君臣之伦。
父子伦是五伦中最难撼动的,“百善孝为先”,汉代实行举孝廉制度,推荐孝子为官,使孝逐渐变成了一种伪善,一种表演,一种形式。直到今天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哭丧”现象,孝已经被扭曲,是剩下一具空壳。
在传统伦理观里,父权是不容背叛的,即使父亲做了违法乱纪的事,也不容许“大义灭亲”,家族伦理甚至使营私舞弊成为了合理的行为。
从对思维孤独的分析中可以看出,我们必须首先学会思考,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才能在谈论其他的相对伦理关系,否则这种伦理就会成为现代化的障碍。
在道德和法律之间,有很多模糊的地带,这也是我们必须度过的难关。伦理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监控,是以爱和保护建立起来的牢笼,使我们丧失了自我。我们只有活出自己,从群体、类别、规范里出走,诚实的、勇敢的面对自己,才能解开伦理的迷障。
我们终日忙忙碌碌,被排满的日程压得喘不过气,我们有数不清的聚会、应酬,我们急切的在社会关系中找到自己的定位,寻觅那个已分离了两千多年的另一半,我们甚至不敢留给自己独处的空间,怕孤独,也怕看上去孤独。我们迫切的需要证明自己被需要、被爱,好像那就是我们存在的全部价值。
可是,就像在情欲孤独中所说,越是害怕孤独,就越是陷入孤独无法自拔。停下逃离孤独的动作,重新找到孤独的空间,给自己的心灵一片宁静之地,在那里,你可有保有自己孤独的隐私,与自己对话,进行独立的思考,并在破碎重整中重新找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