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辛劳,生产车间修设备。
一生傲骨,闲情雅兴享晚年。
南乡子,夏师。
往事尽朦胧,白发恩师入梦中。棋艺修机任横纵。相逢,点点双鬓沐春风。
北望路匆匆,细数沙棉语无穷。颐养晚年还从容。情浓,仰止黄山迎客松。
1995年的一个秋天,有省委书记来沙棉视察,在荆州市、沙市区主要领导人的陪同下,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沙棉厂区,鲜艳的旗帜迎风起舞,醒目的欢迎横幅熠熠生辉,提着摄像机的记者忙前跑后,给颓势的沙棉带来些许生机。
沙棉领导带领各级领导从前纺车间进入,介绍了公司的生产状况,那位省委书记不时驻足,微笑着询问公司的经营模式与管理方法,对设备的护养与工艺的革新给予了高度评价,还询问了一位细纱挡车工的工作情况,陪同的各位领导也适时的点头与赞扬,一片官亲民乐的和谐景象。那个级别的视察,只有厂级领导有资格陪同,车间主任只能在本部门的区域内远点跟随,以备传唤咨询。
经过准备车间来到布机车间,领导们兴致勃勃地在二工区参观了日本进口的津田驹喷气织布机,途经十二工区时,省委书记突然对老式的1511#型有梭织布机感兴趣,那一排排整齐的老式织布机,在经过30年的日夜运转后,梭箱内的梭子依然来往如飞,机架上的油漆早已脱落,如双鬓斑斑的老人,满脸皱纹见证着时代的沧桑,但只要能正常运转,只要有利用价值,依旧在岗位上发光发热。
突然,“呯”的一声,卡梭了,经纱断了几根根,省委书记没走,别的领导也只好在旁边饶有兴奋地观看,厂长对车间主任说了句修好继续,车间主任招手轮班长,轮班长要挡车工把断了的经纱接起来,并竖起红牌,要机修工过来修理。本来这个小事就告一段落了,但省委书记心血来潮想看看几十年老设备的运作情况,年轻的机修工赶忙过来,用扳手紧了紧梭箱,开机,不到十秒,“呯”!又卡梭了,轮班长脸红了,忙叫隔壁工区的技工师傅过来帮忙,技工师傅过来后,眼观,手摸,校正,打水平,紧固螺丝,开机,十秒后,“呯”!又卡梭了。
这下车间主任的脸也红了,叫专家来修,轮班长忙跑到七工区请来老师傅,那可是有修机级别的专家级,眼观,手摸,校正,并换了个小配件,打水平,紧固螺丝,开机,十秒,“呯”!又卡梭了。
这样厂长的脸也黑了,这么多师傅级,技工级,专家级,免检工人,怎么就修不好这台织布机卡梭,撞到鬼不成?还有,那位书记大人,您老人家往前走啊,这点机器故障是小问题,您没必要严加考究吧!
但省委书记还是没有走,市委书记的脸红了,区委书记的绿了,纺织局领导的脸也紫了,厂长那个气啊,但又不好当面发作,对车间主任一瞪眼,意思是不修好定不与你善罢甘休,车间主任的脸成了紫色,突然灵机一动:“夏猴子!快,快!小王去把夏猴子,不,去把夏师傅请来!”
八百里加急,小王把夏师傅请了过来,但见那个两鬓斑白的老人,用活动扳手紧了紧两个地方的螺丝,用榔头敲了敲几下梭盒,开机,“哒,哒,哒”,织布机正常运转了起来,省委书记露出了笑容,市委书记露出了笑露,区委书记也露出了笑容,厂长长嘘了一口气,车间主任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想到:“猴哥,这次多亏你了!”
夏猴子何许人也?他本名夏天华,沙市人,1949年出生,66年第二批进厂的老职工,同伙伴们一起去天津学习,他学的是布机保养技术,回来后便在布机车间修机,这一修就是30多年,由一个17岁的小伙子,埋头在车间机台间,三班倒的工作,50岁便鬓发斑白,把青春全奉献给了沙棉。
夏师傅天资聪明,性格耿直,虽然不是领导,在沙棉也算是知名人物,因身材瘦削,老朋友们都叫他“夏猴子”。
夏师傅有三个特点,一是象棋下得非常好,曾拿过沙棉象棋比赛冠军,多次参加过沙市区的比赛,与苏必宝老师,田荣华老师,他们三人为沙棉象棋种子选手。夏师傅的棋路布局娴熟,杀伐果断,擅长子力的配合,跃马运炮,挥车拱卒,运筹帷幄,是一位强攻型的棋手。
棋
棋子闲敲楚汉争,两军对垒界分清。
方寸之地拼心智,剑影刀光斗厉兵。
村野贤人曾为醉,达官显贵也倾情。
静观岁月随风逝,迷在局中何处寻。
夏师傅的第二个特点,是工作出彩,在布机车间修机的30多年中,他的技术是一流的,所有的修机师傅都对他礼敬有加,别人修机,屁股后面挂一袋子工具(用帆布制作的小型工具袋,装有10 来种修机工具),而夏师傅总是只带两样――一个活动扳手和一个榔头,别人绞尽脑汁不得其法,请他过去,两榔头一敲,扳手一紧,机器便转得飞快,真是出了巧怪。可见夏师傅对布机车间的有梭织布机,还是有深刻的研究心得的,有道是大道至简,面对故障,他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原因,并对症下药,用简明的方式来维修,很多时候,他只要用耳朵一听,便知道问题出在哪儿,真的是修机高手。
一生一世谓清贫,
一扳一锤定厚坤。
一笑一歌棋曲艺,
一山一水醉红尘。
夏师傅的第三个特点,嘴上不留情,这可能是他一辈子只是一线工人的原因,也许有本事的人都有傲气,夏师傅性格耿直,从不会溜须拍马,与同事说话也不转弯抹角,但朋友们都知道他是那种心快口直的性格,也没有人跟他真正发生过矛盾。
我在沙棉的岁月,有幸能成为夏师傅的弟子,深感荣幸。但我生性愚钝,未学到他老人家的真功夫,在布机车间做修机工,轮班长魏红还是对我寄予厚望的,先派我到长白班保全组学了两个月,回到甲班后又安排夏师傅教我学修机,跟夏师傅跑了三个月,我开始顶5工区的台位,每天在机台里面穿梭,修不完的故障,特别是到交接班,我便开始“跳舞”,120台机器,总有此起彼伏的没完没了的红牌,但总得要下班吧,于是找师傅呗,请来师傅,他老人家三下五除二,几榔头一捶,红牌趴下,机器正常运转。夏师傅没有骂过我,但恨铁不成钢地说我不是修机的料。
夏师傅还是我的象棋老师,我自小便爱好象棋,棋艺过得去,谈不上高手,自从在生活区余老先生的理发店门口见过夏师傅下棋,便赖上他老人家啦,一心想跟他学下象棋,还常常跑到他家里去玩,师娘那时候已退休,在腰鼓队跳舞,我们在生活区师徒对奕,旁边的棋友一边倒的帮我,都希望把夏师傅下败,偶尔夏师傅下输,旁边的人便幸灾乐祸哈哈大笑,夏师傅也不气恼,摆子重来,他不喜欢悔棋,笑悔棋的人是弹簧手,夏师傅说棋如人生,胜败不要看太重,但每走一步,需谨慎前行。
我的布机修机技术不及夏师傅的十分之一,象棋技术不及夏师傅的三分之一,但是沙棉的棋友,都知道我是象棋高手老夏的徒弟,我还是很有面子的。夏师傅还爱好京剧,喜欢爱书,爱好广泛,只是我这个不成才的弟子,这些年流浪天涯毫无建树,辜负了他老人家对我的期望。
夏师傅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艰苦耕耘在车间机台,默默守候在沙棉故土,如今,夏师傅已年近古稀,听说身有小恙,且没有玩微信,祝他老人家快乐安康!其实,沙棉退休的工人,每个人身上都有或大或小的毛病,这与几十年的工厂艰辛劳动是分不开的,祝愿所有的沙棉人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