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王维《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诗佛”王维后期学禅,诗中入禅,其诗显得与众不同。其山水诗极具特色,被东坡赞为“诗中有画”。谢灵运开创山水诗,但是他自己未到顶峰,王摩诘可以认为是高峰之一。
从诗题来看,这是一首赠和诗,送给秀才,也是他的知交好友裴迪,二人都隐居辋川(今陕西蓝田县终南山),常你唱我和,二人做了很多山水田园诗。
本诗描晚景,写二人。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
首联,即出“山水”。这山是寒山,寒是因为是秋天,天气已转凉,一个“转”,写出随着时光流逝,天色已晚,尤显得凉寒。“转”字尤其表现的是山色的随着时间转变而方式的变化。山是静止而又永恒的,加上了“转”,掺入了时间性,时间流转,又具备了动态性。盛唐诗人的练字功夫更加了得。
水是秋水,呼应“寒”,但是更重要的是它日日向前潺潺流淌。流水是动态的,是即流即逝的,却也是不息的,这里从时间的纵向上赋予它的永恒性,妙不可言。
首联绘景,景总体上微寒,但是通过练字,加入了可供涵咏的诸多意味。
“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颔联写人,姑且认为是诗人自己。“柴门”是代指隐居的重要意象。在上面的山水之色的大背景中,年事已高不得不“倚杖”的诗人却正如诗题“闲”那般内心闲适与安然,他临风听蝉,应该内心是极度舒适与惬意,因为这是他所追求的平淡生活。之后东坡“倚杖听江声”,内心还做不到王维这般淡然。
“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
颈联再次绘景,焦点在于落日与孤烟。诗人于晚色之中,在柴门之外,耳听暮蝉,目观周边景致,他视力所及,落在渡头与墟里,却又不仅仅如此。一个“馀”联结了渡头与落日,联结了水与日,尤其是水日即将连接的那一刹那的特别景致,似乎有“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意味。一个“上”字,与“大漠孤烟直”表现烟的形态不同,它突出的是孤烟之高,尤其突出的是“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情态。
钟南山下,有落日,有流水,有蝉,还有“食烟火”的人家。首联与颈联,真的是“诗中有画”。
“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诗人看着隐隐炊烟,想到那些做着炊饮的人家,尤其思及他的志趣相投的朋友,不禁写下——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论语》中有楚狂接舆的故事,那个楚国的狂人作歌讽刺孔子。李白也吟“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五柳是大隐士陶渊明的号,这个意向本身就代表着归隐。
诗人用这两个典故在此,想表达的并不是说裴迪是个狂人,而是他和诗人一样的隐居之心,以及陶醉其间。一“复”字又说出了他们经常如此。那种内心中的恣意、恬适、安闲,让人好不羡慕。
全诗首联、颈联写山水田园之景,颔联写诗人自己,尾联写好友裴迪。山水田园之景集中在傍晚这一特殊的时间节点,整体上是宁静,而又超越了时间。写诗人自己与裴迪的两联,不能孤立地对应二人,其实两联写的都是他们二人,不可分离。诗人把他们二人交错与景致之间,这种独特的结构想表达的或许是他们与自然万物的交融,如此才是真的隐士,才是真的“闲”士。
很是羡慕王摩诘的这种境界,想抵达这种境界,难道得去学禅吗?唯有修心,相信——此心安处是超然。
套用昨天赏析的最后一句话:
你我皆慕诗中人。
2020年4月22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