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记

园里的花草还是那么葱郁，绿得要滴水的细长叶子上滚着几颗昨晚神瑛侍者洒下的露珠，清晨仙子们的裙裾还是一如既往地匆匆扫过石子路。园子和我在的时候一模一样，一点儿没变，这要是在凡间早就沧海桑田了吧，就像我和她，曾经抵死缠绵十指交叉的双手最后却是挥一挥手告别。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她还是那个戴着蓝色口罩，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笑得有星星在亮的短发女孩儿，笑嘻嘻地说着她想做水一般的人，柔软却总有一股子韧劲儿，初春明媚的阳光在乌黑的发上舞蹈。

“自你回来就愣愣的，哥哥你怎么了？”妹妹关切地问。

“你说是在这园子里做一块石头好，不懂情爱，未尝甜蜜蜜也不曾苦戚戚，还是下凡有七情六欲的好？”

“在园子里无欲无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好吗？”她轻轻抚摸着我，“你打算就这么一直做块石头啊?”

“我本来就是一块石头。”我闭上眼睛，满眼都是她穿着小黑短裙在我眼前蹦蹦跳跳嘻嘻哈哈的样子。

“是一块顽石。今天园子里姐妹们摆宴请你去喝酒填词，你也不去？”她见我许久都不再出声，赌气地把我掷在地上，“好不容易修炼成了上仙，又好不容易度过情劫返回天庭，现在又想做回一块顽石了。那你就做一块顽石去吧”！

“做石头好吗？”

“好。”我仍旧闭着眼睛，抱着她的感觉真好，软糯糯的，好像填满了身体里的所有空洞。再也抱不到了。

“这园子里都是花花草草的，不适合做石头。随我去山上做石头如何？”

我睁开眼，是菩提老祖笑得颤悠悠的白胡子，“好”，我跪下，叩头，“求老祖收我为徒”。

“你可想好了？一入空门，万事皆空。你看得清男欢女爱吗？”

我仰面，闭眼，深吸一口气，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她的手臂肉肉的，我总喜欢捏着玩，软软的，她一把打掉我的手，“你是不是在嫌弃人家胖啊？不准捏。”“不要嘛，手感太好了，滑溜溜的，还软绵绵的，再让我摸一会儿嘛。是不是你们女孩子的胳膊都这么又白又嫩的？”没想到我堂堂七尺男儿也会在她面前撒娇，“才不会呢，也就是你老婆我，皮肤好。”她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啪，我轻拍一下白嫩嫩的胳膊，“别骄傲，你是我的。”“啊，你竟然打我，好桑心啊！要一桶爆米花才能开心起来。”她捂脸轻声啜泣。这个小骗子又在装哭要爆米花吃了，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不能乱吃零食吗，唉，真是让人操心。“嘘，电影要开演了，疯帽子要出场咯！”我捡起一个爆米花故意嚼得很大声，“这次的爆米花是椰子奶油味的哦，我记得谁最爱这个口味来着。”这个疯帽子的小迷妹总在我面前碎碎念什么疯帽子好帅啊，疯帽子最帅了，真搞不懂一个小丑有什么帅的，能比得上老公我的盛世美颜吗？“我！我最喜欢吃椰子奶油味的爆米花了”，她随手捏起爆米花潇洒地扔进嘴里，“你是不是哆啦A梦啊？怎么摇身一变就变出了一桶爆米花呢？好厉害啊。”小吃货抓起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你身体不好，尽量少吃这样的垃圾食品。还是我来吃吧”，我拉住她的小胖手，一口吞下，顺带亲一口，“太好吃了，不过还是你的小胖爪子好吃”。小傻瓜啊，瞬间就脸红了，真好玩，“额，什么口味的？”她吮了吮自己的手指，“椰子奶油味儿的”，自言自语地在座椅上正了正身子，一本正经的盯着电影序幕。刚刚张牙舞爪地闹腾，怎么现在安静地做个淑女了，我故意逗她玩，又摸她的胳膊，她一激灵，像受了多大的惊吓，往座椅的另一边移了移，朝我咧嘴尴尬一笑。她这是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愣愣地盯着电影却全然看不下去。我又朝她那边挪挪身子，一把将她环抱在怀里，伏在耳边小声地说，“你怎么了？”“咯咯咯，好痒啊，你的呼吸弄得我好痒啊。”她小声抗议，顺从地倚在我的肩上，“没怎么，就是想起疯帽子了。你知道为什么乌鸦为什么长得像写字台吗？”她的身体软软的，像水一样，我好怕自己一松手她就要流走了，“为什么啊？”“我也不知道。看电影你就知道了，所以乖乖看电影吧，不准乱动。”她标志性的狡黠一笑。

“怎么，还是放不下？哈哈，又是一个痴情种！看不清啊，看不清”，菩提老祖挥一挥袖子，大踏步向前走了，“我在凌云峰上等你”。

我瘫在地上，泪在眼眶里溢出，而她还在笑，戴着一个蓝色的口罩，双手抓着公交车上的栏杆，她的眼睛里闪着星星眉飞色舞地说着鱼汤拉面有多好吃，汤是细火熬出来的牛奶般的白色鱼汤，还可以选鱼汤的种类，面是手工拉面，嚼劲十足，“在这样的大冬天里端上一碗面，热腾腾的冒着白汽，白面白汤，白色的鱼肉一圈金黄色的边，再点缀上几缕绿油油的香菜，闻一闻，香味扑鼻，吃一口……”她闭上眼，仰着头陶醉在画饼充饥的美味里，可我分明听到身边的乘客们还有吞咽口水的声音，公交车一个急刹车，她抓着栏杆直接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旋转，差点儿就倒在一个坐着的小伙子身上，我吓得心脏漏跳了一拍，急忙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好险啊”，她朝我吐吐舌头，“对不起啊，对不起”转身慌乱地向人道歉。“大中午的大家都还没吃饭呢，你说的鱼汤面太香，连司机都听进去了，这才不小心来了个急刹车，没想到却把你这个大厨给闪下去了。”我揶揄地笑笑，把胳膊搭在她头顶上高处的栏杆上，把她罩在我怀里，这样急刹车也不会甩出去了。她白了我一眼，“就知道欺负我，还想不想吃鱼汤面了？”这霸气的小模样让我更想逗她玩了，“想，你把全车人说得都想吃了，你请客吗？”她一囧，脸红了，“我没那么多钱，不过咱俩吃足够了，其他人我可请不起了”，她眼珠子一转，故意提高了音量，“这么好吃的鱼汤面就在西大街，，离学校很近的，以后你想吃了我随时带你去吃啊”，她又嘟囔一句，“搞得我像是做广告的”。“还不是你的描述功力太强大了吗？”“这倒是。”她的眼睛弯弯的，又有星星在闪了。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妹妹不停地叫着我，“你怎么了？给你手帕，擦擦脸上的泪吧。”

“我要下凡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