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饿

孩子学会忍耐,很多时候,不是一件好事

我叫孙文宇,今年八岁了。我们家有三口人,我,爸爸和妈妈,住在小河转弯的地方。村子里有很多小伙伴,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光着脚丫在河里摸鱼,一起拿竹竿做成篓子捕蝉,一起爬上桑树偷吃桑果直到嘴唇漆黑,一起在稻田里追赶着抓蚱蜢。

这些小伙伴里,我最喜欢的就是郑浩杰,他比我晚出生14天,我们都在二年级一班读书。郑浩杰比我小,我让他叫我大哥,他却总也不愿意,可能是因为他的成绩比我好吧。我喜欢去找郑浩杰玩,从我家出发,绕过大柳树走276步就到他家了。每次去,总是要等他写完作业,才能一起打弹珠、拍画片。

我老跟郑浩杰呆在一起,我妈和郑浩杰他妈吴阿姨也总是呆在一起。我经常听妈妈们讲话,她们经常拿我和郑浩杰比较。期末考试郑浩杰语文和数学都比我考得好,分数比我高好多。我妈总是说,我家宇娃子其实是聪明的,就是不晓得认真学习,耍心大。郑浩杰衣服总是比我干净,穿得也比我整齐,我妈总是说,我家宇娃子还是孩子心性,男孩子嘛,打打闹闹才正常。好像很多方面,郑浩杰都比我强,但是有一点,他比不过我,那就是我比郑浩杰高整整十厘米,也比郑浩杰重快二十斤。我妈总是说,我家宇娃子能吃,每顿要吃三碗饭,晚上睡觉前还能吃完一斗碗面条的宵夜。虽然说会吃是好事,但供起来实在恼火,天天忙忙碌碌都没看到钱,现在提倡生二胎,给我钱我也不生。

回到家,只有我和爸爸妈妈,妈妈的说法好像就变了。

我放学回家放下书包准备出门,妈妈就说,一整天就知道玩,作业做了吗?上课老师讲的听懂了吗?你看人家郑浩杰,数学考100分,语文考98分,你看看你呢?有没有一点出息?

我在院子里喂鸡,撵着鸡玩,弄了一身泥巴,还被树枝挂破了袖子。妈妈就说,你看看你,又搞得衣服乱糟糟的,不知道爱惜吗?买衣服不花钱吗?你看人家郑浩杰,整整齐齐的,一点也不操心。

晚上要睡觉了,我很饿,饿得睡不着,跟妈妈要东西吃。妈妈就说,又饿了?晚上才吃了三大碗饭,这才两个小时吧。除了吃,怎么不想点别的,就知道光长个子,有什么用?你看人家郑浩杰,每天三顿饭,长得合合适适的,不胖不瘦,多匀称。

我是个有自尊心的孩子,妈妈总说我,好像我做什么事情都不对,于是我慢慢学会控制自己,放学写完作业再去玩,玩耍和做事情的时候照顾着衣服。但是,肚子饿这件事情,我却控制不了。有时候,晚上我忍着,不跟妈妈说我饿,要吃东西,于是我就空着肚子去睡觉,总总睡不着,也不敢睡着。

我有个秘密,爸爸妈妈不知道,郑浩杰也不知道。我肚子里住着一个美丽的小姐姐,每天都跟着我,晚上到梦里来跟我说话。在很久以前的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我发现自己站在家门口的小河旁,一个美丽的小姐姐向我走过来。小姐姐穿着长长的裙子,头上戴着花,长得很好看。小姐姐说,在我很小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爸爸妈妈到庙里请了守护灵,一直供奉在家里。从那时候起,小姐姐就开始住在我的身体里面。

醒来以后,我把凳子搬上桌子,去房梁上看,果然,一个可爱的木偶娃娃站在那里,穿着长长的裙子,头上戴着花。小姐姐总是陪着我,我好像多了一个朋友,可以跟她玩,跟她分享秘密。老师说,朋友之间是相互帮助的。小姐姐帮助了我很多,但是却不需要我的帮助。小姐姐只是说,她很饿,需要吃很多东西,如果吃不饱,没多久她就会消失。她住在我身体里,只能吃我吃进肚子里的东西。

大英雄要讲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为了让小姐姐吃饱,我开始每顿都吃三碗饭,睡觉前再吃一碗宵夜。带着饱饱的肚子去睡觉,梦中,看到小姐姐吃得很好,长得更加好看,我很开心。

小姐姐吃得好了,妈妈却不开心了,每天我都要吃那么多,比爸爸吃得还要多,妈妈还带我看医生了,医生伯伯替我检查了,还在屁股上打了针。回来过后,我还是能吃下很多,怀揣着自己的小秘密,每天努力吃饭。饭吃得多了,小姐姐长胖了,我也长胖了长高了。

妈妈每天都会讲,家里每天要吃这么多,上学要花钱,买衣服要花钱,看医生要花钱,干什么都要花钱,哪里有那么多钱。爸爸妈妈很辛苦,我知道的,他们每天早上就要出发去镇上修大房子,下午回来还要去地里种庄稼,要割草喂牛,要配饲料喂鸡。于是,我就帮妈妈喂鸡,吃完饭洗碗,放学以后扫地,我帮一点点忙,爸爸妈妈就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肚子里住着小姐姐,我不能控制地要吃很多饭,每顿都吃得干干净净。晚上,我看到妈妈累了,躺在竹椅子上,头发乱乱的,我突然不敢说我饿了,要吃东西才能去睡觉。于是,第一次,我空着肚子去见小姐姐,看着小姐姐失望的眼神,我很难过,就让小姐姐吃我白天吃下的东西。

小姐姐吃了我的部分,我开始很饿,肚子总是咕咕叫。我学会了忍受,我不想妈妈总说我像个饭桶,每天只知道吃,只知道傻长个子。我现在每顿只吃两碗饭,晚上不吃宵夜。小姐姐也跟着吃得少了,开始变瘦变黄,都没有以前活泼爱笑了。小姐姐说,每天都吃不饱,明天再这样,她就会消失了。

我很害怕,第二天认认真真地吃饭,一碗,二碗,三碗,还想再盛饭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看着妈妈额头上大大的汗珠,我没有说话,默默地收拾了碗筷。睡觉前,我想带着很多食物给小姐姐,想吃一碗面条,刚走出房间,就听到爸爸妈妈在说什么。原来爸爸晚上出去打牌了,输了钱,妈妈正在数落他。我插了一句话,妈妈,我饿了。还没有讲完,妈妈就大声地说,你们两爷子,有什么用?老的就知道赌,一晚上就输一千多块钱,小的就知道吃,天天都喂不饱。什么事都不做,我的命怎么那么苦?

我不敢再说了,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捂着肚子躺到床上。小姐姐来了,她那么瘦弱,风都能吹倒,我没有东西能给她吃,她眼睛里喊着泪珠,慢慢地低下了头。我默默地看着她,胸中充斥着心痛,感受着什么叫做无能。小姐姐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我不能忍受小姐姐哭着跟我说再见。我大声地哭,最后慢慢地掏出了自己的心脏,递给了小姐姐。

我好像还躺在床上,妈妈坐在床边上,一声一声地在叫我。我努力动了动嘴巴,妈妈注意到了我的动作,低下头仔细听,我用尽全身力气说,妈妈,我饿!

迷离之间,我看到妈妈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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