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父亲是村里的医生,在村头开了一家诊所,她平时里跟父亲学注射,心有灵性的她居然在15岁的时候就会给人打针了,这样,每逢寒暑假,她都会在父亲的诊所里给病人打针,她生性平静,手法娴熟。
他当时不过是个小混混吧,义气当先、自命不凡,有一次在姥姥家时,打群架,受了伤,起初不在意,只随便包扎了一下,后来发了炎,便到她所在的诊所里打针。就这样初相识在那个青涩的季节里,他的心在遇到她时是怎样的拨动了一下,他已记不清了,只是觉得她带着质问与疑惑的眼神扑面而来,他有些躲闪不及。
她拿着药棉轻轻地在他的胳膊上涂抹了几下,然后针便迅疾地扎了下去,他心思恍惚、表情严肃,待她将针拔出来,拿棉棒放到针眼上,让他按住,并问他疼不疼时?他才回过神来,回了句“不疼”。
从那以后,他每年到姥姥家拜年时都会感冒生病,因为姥姥家和她是同村,这样,他就能理所当然地享受到她的针,若是碰巧他去打针的时候她不在,他就会佯装来找姥姥,问一句:“我姥姥没来过吗?”。
他姥姥倒是吓坏了,以为这孩子与自己犯冲,要不然怎么回回来都会生病?劝他说,以后别来拜年了,万一出个啥意外,姥姥担待不起啊。他听完便“咚咚咚”地敲自己的胸膛,对姥姥说:“你看我壮的跟小牛犊似的,哪会出大问题,都是些小毛病,您不用担心,再说,姥姥怎么能不让我孝敬呢?”姥姥便不再言语,只在心里为他祈祷着平安。
对他的这些小举动,她又何偿不知?他假装出来的那些感冒症状,哪能骗得过她的眼睛?所以,每次她根本就不给他对药,只注射点蒸馏水,心里调皮地想:再让你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他每来一次,就像一颗石子,“嗖”的一下,投到她如湖水般的心里,荡起圈圈涟漪。
每一次,他们之间的交流都有限的很,她问一声:“疼吗”,他答一句:“不疼”,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能有意无意地交换一下眼神,虽然这个眼神决定不了什么,却足以让他们彼此之间心领神会,让只属于他们两人的那一抹青涩永存心底。
后来,她考上了医学院,去了省城,身边有众多的追逐者,她都不为所动,她知道,谁都不能与她心中的“他”相提并论。第一年的寒假,她回家,却没有等来他的身影,听他姥姥说,他去当兵了,她心里怅然若失。
之后,一连几年,她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可是,她觉得思念就像浸在水里的海绵,越来越沉重,在梦里都是给他打针的情景。于是,便在暗夜里为他写诗,每写一首,思念便增聚一分。她把那些诗投往全国各地的报刊杂志,时不时地,她会收到些许的样刊与稿酬。
她想,总有一天,他是会看到的吧,当他看到的时候,应该会给她写封信吧。她多么盼望他的信啊,有了他的信,她便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身边所有的追求者,可以在宿舍里炫耀他和她的故事。对于她来说,他们之间那种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的微妙是何等的炫丽!
快要毕业的那一年,她在省城的一家医院实习,有一天,快要下班的时候,医院里来了一名军官,走到她所在的科室就诊,她一边整理手头的那些资料,一边职业性地问“哪儿不舒服?”“有点老毛病”“什么病?”“蒸馏水缺乏症”,那一刻,她猛的被击中,抬起头来,迎上他久违的眼神,顿时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