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微风吹皱一坛春水,雨润地酥,阳气升腾,莺歌燕舞,春韵流转。一片淡淡的新绿覆盖着村子对面的牛家沟。这片荒芜了一个冬天的土地,像青春期刚刚发育的少女,温润了,丰腴了。埋在地下的苜蓿芽破土而出,在春风中摇曳着脑袋,如初生的婴儿般探头探脑。风含千语,烟柳藏情,故乡的春啊,就这样,在春风细剪过的秦砖汉瓦,黄莺低诵过的唐诗宋词中,来了!
童年的每一天都活色生香,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都会给童稚的我们带来无穷乐趣。三月的阳光温热,点染在大地的角角落落。牛家沟坡的苜蓿芽,在春阳的催生下迅速生长,数日前的草色遥看,不几天便满目新绿。一个冬天的蛰伏,压抑了我们爱玩的天性,这一片天地不仅刺激着我们的味蕾,更是诱惑着我们蠢蠢欲动的玩心。在迫不及待的期盼中,放学的铃声终于敲响,我们一口气跑回家,提上小竹篮,带上小铲刀,欢声笑语,呼朋引伴,披着夕阳的余晖,浩浩荡荡的踏歌而前。不一会儿,山坡上的新绿便被花花绿绿所覆盖,大家挑苜蓿芽长的密集肥硕的地方,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拿铲刀剜出隐藏在泥土中的根部,小心翼翼的抖一抖土,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小竹篮。我总是比大家慢半拍,剜出每一棵苜蓿,我都要把它根部的土捋得干干净净,把芽叶上的灰吹得一尘不染,这才放心的把它放进篮子。如此,当伙伴们竹篮里的苜蓿盖过筐底,慢慢高涨起来的时候,我的竹篮底子还露在外面。一急之下,总会有一些小小的意外发生,或者是铲刀割到手了,或者是苜蓿被铲断了……剜苜蓿的过程总是充满了快乐,我们要么唱着仅仅会唱的几首儿歌,要么讲着从祖辈父辈那儿听来的故事,这个时候,我总是充当着领头羊的角色,带着大家唱歌,或者眉飞色舞给伙伴们带来一段又一段迷人的故事,往往因为太投入而忘了手底下的活。不知不觉间,太阳已下到山的那一边,余晖给大地和我们镀上一层金色的光环,山的对面传来了大人们喊我们回家的声音,那声音回荡在夜幕下的春山里,亲切,温暖,余音绕梁。伙伴们拎着各自的劳动成果,高高兴兴地踏上回家的路。这个时候,最失落的要数我了,看着大家沉甸甸的竹篮,再看看自己篮子里仅有的一点点苜蓿芽,相形见绌自惭形秽。同去的伙伴看出了我的心事,纷纷慷慨解囊,各自将自己的苜蓿芽抓一把添进我的小竹篮。我一半感激一半担心,感激的是大家的帮助让我的篮子满实地高涨起来,担心的是他们并不干净的苜蓿芽会影响了我竹篮里苜蓿的质量。就这样,在欢喜和纠结中走近家门,再一次挑拣竹篮中的杂草柴棍,用双手轻轻挑起苜蓿芽,让他们松散膨胀,从而有接近满篮子的假象,这才高高兴兴的回家去。
原野是众生的家园,牛家沟那一片平凡的土地,陪伴着我走过了同样贫瘠却难忘的童年时代。那一片昔日里卑微的在荒野上苟延残喘的苜蓿地,承载着我童年时期多少快乐的记忆。三月的和风唤醒了尘封的岁月,记忆中的牛加沟坡,静默的躺在小村的对面,寂寞的躺在我的记忆里。黄昏过后,夕阳的余晖里,是否还会有一群懵懂可爱的孩童,提着竹筐呼朋引伴的去剜苜蓿?是否还会有人为他们带来野狐冏儿吃小孩儿的故事?是否还有人因为给他们唱《妈妈的吻》而忘了蹲到地里剜苜蓿?是否还有院子里摇着尾巴的大黄狗?大树下叼着烟管的老爷爷?是否还有村口袅袅的炊烟?飘香的饭菜?是否还有隔着山谷回荡着的母亲喊儿回家吃饭的声音?
3月31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