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写故事的人,看着故事在我的笔下缓慢得生长,不免欢呼雀跃。喜欢兔子,喜欢熊,所以喜欢写兔子和熊的故事,任性的兔子和好脾气的熊,聪明的兔子和笨笨的熊,坏坏的兔子和傻傻的熊,可真是不错的搭档呢,故事们也就慢慢变得丰满充盈。
在故事的世界里,在暖洋洋的色调里,兔子和熊是一棵树上的邻居,兔子在上面小小的洞里,熊在下面大大的洞里。每天早晨兔子会从长满藤蔓的窗子里伸出脑袋,大声得向熊说早安。熊一边吊在藤蔓上伸长脖子采蜜,一边偶尔抖抖耳朵回应兔子的热情。
春天的故事里,兔子活泼得像一团火,天天蹦蹦跳跳兴高采烈,熊只好无奈得看着她把自己树洞弄得一团糟,然后好脾气得慢慢收拾。春天的花愈开愈成熟,故事转换到夏天,热情的太阳让兔子总是无精打采,耷拉着软软的耳朵,红红的眼睛好像也变小了,显得有些悲伤,熊会弯着胖胖的腰,费劲得翻遍整个森林,找她爱吃的萝卜,揉揉她的软耳朵,然后告诉她总会看得到未来的,如果坚持不下去了,就站的高一点,让未来找到你。到了秋天,兔子和熊去野餐,吃着蘸蜂蜜酱的萝卜,放肆大笑。故事到了冬天的时候,兔子总是吃不饱的感觉,熊会把自己的食物送给兔子,然后钻到暖暖的毛皮大衣里去睡上一个冬天,即使冬天,兔子依旧会伸出脑袋和熊说早安,然后摸摸熊热热的鼻子,感觉寒冷的冬天也特别温暖。有时候兔子会想:熊的梦里会有什么呢?长满鲜花的草地,大大的树洞,还一定会有甜甜的蜂蜜吧。等来年春天,一定要找熊问个清楚。
童话有个特点是不论年龄只要读了童话,总会给你带去一个甜甜的梦。我写了很多兔子和熊的故事,任性的兔子和宽厚的熊慢慢陪我长大。就这样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宿舍的灯管年久失修命不久矣,所以启辉器总是一闪一闪,像是迷路的萤火虫停在灯上。
每每到晚上,伴着那只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微光,兔子和熊总会从故事里跑出来,兔子趴在熊的背,熊趴在我肚子上,闹着要我给他们写故事。我拍了拍熊的大头,摸了摸兔子的短尾巴,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台灯给他们写故事。不过熊的个头怎么这么大,硬生生把蚊帐撑大了一倍,屁股还露在外面。看着小小的兔子和大大的熊在我的故事里开怀大笑,我也跟着傻笑。再黑暗的夜,也因为一盏台灯明朗温暖起来。
但慢慢的,我长大了,眼睛再也看不清楚黑夜的轮廓,无休止的考试和学习让我往往倒头就睡,兔子和熊的故事也悲伤起来,刚开始,他们躲着我,再后来,他们好像在故事里迷路了,再也不能趴在我的肚子上听我讲故事。
以前的我会写:摘了眼镜的兔子感觉黑暗都变得清晰,满树的槐香会从忘记关上的木窗溜进来,整个树洞都是花香,兔子摘了眼镜,却看得到花香。
现在的我写:熊讨厌黑色的压抑,躺在冬天硬硬的土地上,在黑暗里很不舒服的睡着,连梦都是黑色的。
以前的兔子看着熄灯后灯上有东西一闪一闪会认为那里有只迷路的萤火虫,会在心里小小得坏坏得希望萤火虫永远陪伴自己,仿佛有了他梦都变得明朗起来。现在她知道原来那是灯要坏了的迹象。
兔子和熊越走越远,兔子长大了,熊也老了,仿佛快要消失了。
因为,我上大学了,好像突如其来得长成了大人,在大人的世界里慌乱得适应和成长,童话理所应当得变得奢侈。在失眠的夜里,时常感觉到熊和兔子从故事里探出脑袋,怯生生得看着我,兔子红红的眼睛和熊圆圆的耳朵紧张得晃动着,却又不敢靠近我。
学期初妈妈送我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周围好多皱纹,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老兔子,我好想给她一个温暖的熊抱,但我转身离开了,我总是想要更加努力,好像才有保护她的资格。
上了大学的我在报了个高昂的语言培训班后就不停得陷入了缺钱花的状态,不得不去找兼职的我就像一只提心吊胆的小兔子,啰哩八嗦问来问去还是要不断被骗,鼓起勇气去工作却不得不低声下气,上培训班晚了飞奔去上课却迟到被扣分,考试要很努力才能让那些很难的数字组成那个复杂的答案,偶尔努力了还可能挂科,混得好像真的好惨。我时常怀疑学习没有意义,时常感觉这么辛苦没有必要。
但还是在往前走,在培训班里,我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听课却神采飞扬;拿着赚来的钱给妈妈买了一条玫瑰色的围巾,我微笑得听着电话那头的妈妈羞涩得道谢,她的笑容一定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因为爱,所以一直向前。这时候,熊和兔子好像从故事里跳出来,趴在窗户上摇头晃脑,嘲笑我的黑眼圈让我像隔壁的狗熊。他们又好像在妈妈的玫瑰色笑容里一如既往得吵吵闹闹,我气哼哼得合上笔记本,把他们赶回故事里,我,又开始写幸福的故事了。
你会发现,生活中总有东西没有变,那只快要坏了的灯还没舍得换,所以熄灯后那只迷路的萤火虫依旧还在,我突然明白,他们还在我的生活里。在我混得最惨的时候,总会碰到一只强壮的熊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充满力量,比如车轮没气了的时候,校门口的警卫叔叔会把东西扔得乱七八糟只为了帮我去找打气筒。比如一个代理姐姐推荐东西时看见我不好意思拒绝会告诉我看自己感觉就好,然后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比如胖胖的辅导员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只是为了给我送表格怕耽误我的事,哪怕他后来狠狠批评我自己的事自己不操心没人会管,我也会感动得说谢谢。平时胆战心惊的我习惯了警觉得竖起耳朵,但在熊的怀抱里总会感觉温暖安全。熊有时候很粗鲁,但他的笑容让你看得到善良和光亮。
于是你可能会在大街上看到一只背着双肩背包的兔子,满脸蒙尘却精神抖擞,她飞奔在兼职、学校和补习班之间,活得好像庸俗不堪但心里依然对生活充满希望。身后有一只胖胖的熊笑着看着她。还会时不时被人拎着耳朵,还会害怕,还会胆战心惊,但她知道,熊就在身后,只要回头,就看得到希望,然后她一定会精神百倍得投入下一场战役。
如果见到她,记得给她一个笑容。
你是谁的兔子,你的身后又有没有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