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遗传物质中只有百分之几的DNA序列携带有蛋白质编码的信息，剩下的绝大部分不带有编码信息的DNA序列被称为基因荒漠。

        在未来，人们破解了基因荒漠中蕴藏的秘密，并由此实现了对自身的改造，打破了长期以来只能依靠自然选择进行进化的传统。人类也随之分裂为两个阵营：积极使用新技术改造自身的孵化人和固守传统反对改造的原生人。

        两个阵营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冲突在所难免。小说通过主人公文羽的经历，讲述了两个阵营由对抗走向和平的历程。

文羽像往常一样坐在那棵樟树下。今天他蹲在玉米地里拔了一天的杂草，几根手指的关节都裂开了，绿色的植物汁液渗了进去。文羽的手里捏着一片卷起来的叶子，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搓来搓去。

他的眼睛却望着别的地方——不远处，成片的森林向两边延伸出去，像一堵城墙横亘在他的面前。那密密麻麻的树干和枝叶，就如同一块块砌墙的方砖，把他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连天上的云朵几乎都被它们挡住了。

“不能走进森林”，是这里人尽皆知的秘密。你若追问为什么不能进去，答案将会是五花八门的：“里面有吃人的野兽”、“到了里面迷了路就出不来了”、“里面长了有毒的花草”等等诸如此类。文羽根本不相信这些，因为他亲眼见过有人不止一次进进出出那片森林，这也是为什么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这棵树下坐一会儿——他在等那个人。

虽然过去了好长时间，文羽依然记得和那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是一个中午，还是在这棵树下，他在逗一只蟋蟀，隐约听见森林里传来呼喊的声音。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那声音越来越近，眼看就要从树林里冲出来了。

文羽放开蟋蟀站了起来，心脏跳得很快。一个人影从树林里蹿了出来，喊着“救命！”，在那人身后，一条大灰狼紧追不舍。文羽还没见过那么大的“狗”，眼看人马上就要到他面前，他来不及思索，从旁边的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往来人的方向紧赶几步。

那人闪到文羽的身后，文羽连他的相貌也没有看清，他也来不及看了——灰狼已经冲上来了。文羽想跑，但是身后那人靠在他身上顶住了他，自己的腿好像也不听使唤了。情急之下，他向前举着树枝，朝着大灰狼大喊了一声：

“啊！~”

那头狼居然真的停了下来！它龇牙咧嘴地看着文羽，还侧过身子绕着他踱步，用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打量着他。文羽被盯得浑身发毛，拿树枝的那只手也抖了起来。他背后两侧的衣服被抓紧了，躲在后面的那人显然把文羽当成了挡箭牌，丝毫不敢站出来面对那头恶狼。

没过多久，灰狼鼻子呼了气，径自调头朝森林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文羽长舒了一口气，手上的棍子掉在了地上。突然意识到后面那人还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他转过身来，看见一个女孩儿。

“走了吗？”，女孩四处张望。

“额，走了。”文羽看着她，“你……？”他有很多话想问，但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单是眼前这位的长相，就让他大为吃惊。眼睛、鼻梁、耳朵、身材，都与他平常见到的不同。

“好！”女孩从他身后跳了出来，用一双淡蓝色的眸子看着文羽，满脸堆笑：“刚才多亏你了，可把我吓死了。”

“你怎么……？”文羽还在整理自己的思路。

女孩并没有理会文羽，她又四处张望了一番。突然转过脸来问道：“你叫什么？”

“啊？我叫文羽。你，你呢？”

“哦，文羽，文羽。”女孩念叨着，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

“我要走了，再见！”女孩朝文羽摆摆手，向森林走去。

“诶，别，你不能……”文羽欲言又止，他的脑子越来越乱了，下意识地跟着女孩走去。女孩转过身来，一边后退一遍说道：“站住！你不能过来哟！”

“你到底是谁？你从哪里来？你……”

“我叫万欣，别的以后再告诉你吧。”

“以后？”

“对，不过今天的事你可要保密哟，不然就见不到我了。再见！”女孩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了森林之中。

文羽怔怔地站在原地，她是谁？她从哪里来？为什么她可以到森林里面去？那条大狗又是怎么回事？啊，他的脑袋真是一团糟了。

几个小伙伴从村子里走了过来。

“文羽，你在这干嘛？”

“我没干什么，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们刚才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你没听到吗？”

“声音？什么声音？我没听见。”文羽把头扭向一边。

小伙伴彼此对视：“不可能，我们都听见了，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刚才我一直在这里，真的什么也没听见。”

“可能是你睡着了吧，”一个胖乎乎的孩子说道，“我敢肯定那是枪声，我以前也听见过。我爸爸跟我说，那是外面的那些怪物发出来的，每响一下，它们就会吃掉一个人。刚才响了那么多声，难道……”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们还是回去吧，别让怪物把我们抓去吃了。”

“对，对，快走，快走！”

“文羽，你还站在那干什么？快走啊！”

文羽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朝村子走去。

文羽生活的这个村子共有一百多户人家，人们都居住在村庄的中心，外围是他们耕作的田地，再外围就是厚厚的森林了。从小到大，文羽都待在这里，其他的人也一样。

他沿着小路穿过田野和一片低矮的土坯房，来到自家门前。茅草屋顶上冒出了炊烟，门口的地上有一堆灰烬，那是文羽的母亲刚刚从灶台里清理出来的。

文羽掀起门帘走了进去，整个屋子都是连通的，只在两张床之间隔了一道帘子，屋子的中间放了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另一边靠墙的角落处放着各种农具。此时屋子里烟雾缭绕，母亲正在做饭。

母亲掀开锅盖，冲出来的热气呛得她连声咳嗽。文羽把锄头放到墙角，把母亲扶到一旁坐下。

“妈，我来吧。”

文羽用锅铲翻动了几下锅里面的食物，盖上锅盖，到灶下去添柴。母亲轻轻捶着自己的胸口，一脸慈祥地看着文羽忙活。

“妈，你的身子不好，地里面的活就交给我吧，你就在家歇着。”

“傻孩子，妈没事，再说，那么多活，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妈，咱们做的再多，种出来的东西也是要被拿走的，何苦累坏了自己的身子？”

“不累，妈一点也不累！”

文羽咬了咬嘴唇：“妈，要不下次咱们就不交了吧？”

“你说什么？”母亲诧异道。

“只要我们大家都不交，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你疯了吗？他们杀人可是不眨眼的。”

“把我们都杀了，谁来给他们种地？”

“难道你以为种地的就我们这几百个人吗？那才能养活多少‘怪物’？就算真的只有我们这些人，难道他们自己不会种地吗？他们能把我们困在这里，难道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

文羽低头不说话了。

母亲站起来走到灶台边，掀开锅盖：“好了好了，不要再添火了。”

夜里，文羽躺在床上，侧着身子望着窗外。月光洒在地面上，天上的星星很多很亮。远处的地平线上，依然是那片黑漆漆的森林，文羽盯着它看啊看啊，终于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他又一次做了那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那棵樟树下，万欣在森林的边缘向他招手，随后转身走进了森林。文羽也向森林走去，循着万欣的声音一步步往前走。渐渐地，万欣的声音消失了，他找不到方向，四周都是高高的树木。他左看右看，连万欣的影子也没有。忽然，他看见前方一棵树下坐着一个人，他急忙走过去，从树干的一侧转过来，看见——

一个人靠在树干上，他已经死了，面目狰狞，身体已经腐烂，连骨头都露出来了。文羽吓得掉头就跑，但怎么也跑不快，他不敢回头，两只脚不停地挣扎着，那个死人好像离他越来越近，他害怕极了，额头上都冒出了汗。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在床上坐了起来。

文羽长舒了一口气，仔细听了听，看母亲有没有被自己吵醒。窗外的月亮还很高，还要很久才能天亮呢。

文羽靠在窗框上，又想起了万欣。这么多年来，万欣时不时地会来看他，但是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让除了文羽以外的任何人看见自己。一开始文羽还会问她很多问题，万欣都是避而不答。后来，文羽慢慢开始知道，万欣就是那些把自己囚禁在这里的“怪物”中的一员，他也不再追问了，但是他也不捅破，甚至连他的母亲也不知道万欣的存在。

村民们口中的“怪物”和他们说着同样的语言，只不过外貌有些奇特而已。当文羽还小的时候，村子里面年纪最大的张大爷跟他说过“怪物”的来历，但是文羽并不理解张大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反正他只记得一点：那些怪物没有办法生孩子。

文羽没有向万欣求证过这事是不是真的，但是他知道万欣有爸爸妈妈。有好多次文羽想问万欣为什么把他们关在这里，他都忍住了，他害怕一旦他问了这个问题，万欣再也不会来看他了。万欣最常说的一句话是：

“这里真好！像世外桃源一样，真想留在这里啊。”

第二天，文羽又像往常一样起床，吃完早饭，扛着锄头下地去了。路上几个小孩子从窗子里冲他做鬼脸——大人们出去干活的时候，不放心让孩子们自己到处乱跑，所以把他们都关在屋子里了。文羽用锄头把地面一点点挖开，为了能在上面种出蔬菜。他弯着腰，双手机械地挥舞着，突然间他心里不知道为何冒出来怒火，把锄头狠狠地砸到地上，连木柄都折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