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昏罗帐,闺阁添香,这乐趣,若非身处其中,必定难以感受。
....
最近闲来无事,未落又在摆弄着她的香料,这莲花香清心雅致,若是再添上一味翠竹粉末,岂不超脱世俗?这世间怕是寥寥数人可以受用。炉香幽幽,香琬浮于空中,默然不语。
“我倒是想起有这么两个人,这香倒是很适合他俩...”未落轻声细语,见香琬自那事件之后,开始释然,心情便大好。
“琬儿啊,你可想听故事?”
“....好....”
那是很久远的事了,未落她漂泊的太久了,久到忘记如今的明宣年间了,她所处之地,曰:槿圩城。那原本是个很平和的修仙时代,几大家族,各占一角,却也相安无事。可那岐山温氏蛮横无道,引得“射日之征”,温狗人皆唾骂。可也不是所有温家人都如此张狂,只是因为一个姓,便要满门追杀。所幸当时出了个夷陵老祖,倒是庇佑了这些老妪残弱。
那个时候,未落便结识了两位少年,一位便是那莲花坞宗主江澄,年少有为,却多了些少年不该有的沉稳和老练;另一位便是那夷陵老祖魏无羡了,嬉皮笑脸,好生纨绔,却也风流。
调香阁里,闪入一抹紫色和一丝黑色,只见紫衣少年眉头微蹙,杏眼一挑,打量着店内的布局。黑衣男子摘下将自己遮得严实的斗篷连帽,嘴角巧笑,“听闻这调香阁的香料一绝,闻者心醉。我这刚踏进屋内,就觉得飘飘然,当真是香气传留名。”
“这位公子,怕是要谬赞了,不过是消遣时光的东西,不足为奇!”未落从内屋出来,端着茶水出来,“两位公子请坐,先品品我这兰香茶”。
魏无羡细细瞧着姑娘,“呦呦,原来还有这样的美人,香茶作陪,当真不虚此行。”
只见江澄一脸淡漠,恶狠狠踩了身旁男子一脚,厉声呵斥“别多事,又想沾花惹草”
魏无羡倒是安分了些,啧啧不语。三人纷纷坐下。
江澄又言:“打扰姑娘了,我们此来是听闻姑娘制香了得,便想寻些回去送于家姐。家姐不日便要大婚,还请姑娘帮忙。”
“公子太客气了,我闻公子身上莲花香重,清雅甜致。都道莲花坞花开甚好,想必公子是那里的人了。公子的姐姐,怕也是个爱莲之人吧。”未落语。
“姑娘嗅觉好啊!哈哈哈!我家师姐是天地最温柔之人,做的莲藕排骨汤也是一绝。”魏无羡回想起来,都觉得唇齿间布满清香,意犹未尽。
“我想,我知道了,两位公子请随意,约莫三个时辰,便可来取。”
“那就多谢姑娘了。”江澄作揖.
“那我等先出去游会,三个时辰后来取。”魏无羡也道了谢。
这便是初见,江澄当真是个礼数很重的人,倒也不枉排个世家公子第五。后闻江家嫁女,十里红妆,这繁华的嫁娶之景,可谓旷世第一。后来,再见江澄,又是哪个时候呢?
未落晃了晃头,心想自己是老了吗?这记忆怎么断断续续的?
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猫扑窗而进,反倒闹出一番动静,未落起身关窗,望见那一轮明月,陷入了回忆中...
那是一轮残月,孤孤零零挂于天空,唯有寂静的黑夜陪伴。江澄孤寂的站在乱葬岗里,左手执一笛子,望着满目疮痍的乱葬岗。传闻,他大义灭亲,杀伐决断,亲自围剿乱葬岗。夷陵老祖一死,大快人心。可又有谁见到他的孤寂落寞,这一生,他失去了双亲,姊姊,现在就连这个少年也消散于尘世。他面无表情,却紧紧握着那只鬼笛,似乎要将那笛子挫骨入魂。其实只要那么一瞧,便知那是陈情,是那魏公子所有。
未落只是来着夷陵寻些药料,以药制香,有治疗伤之用。不想迷路误闯了乱葬岗,瞧见了这一幕。曾经的两个少年,现如今,故人已去。未落放眼望去,这空空荡荡的地方,腐烂尸臭味甚重,隐隐作呕。本想就此离去,却在不远处,瞧见了两抹白色,在这黑色夜里显得特别刺眼。未落定神望去,只见两个面容姣好的男子并肩而立,其中一个面色冷淡,死死望着这乱葬岗,似是要把这地看穿。另一位则是面容堪忧的盯着身旁的人,轻轻叹气。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离去,悄无声息。未落怔怔盯着,竟有些痴呆,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公子温如玉,这形容再贴切不过了。未落不曾发现,那另一侧的紫衣男子已然来到她的身侧。“白姑娘,你怎么会....?”江澄的那双杏眼透着茫然的疲惫,还有一丝见到她的无措。
“我迷路了,本该来采药的,却不想闯入了此地。”未落有一丝窘迫。
江澄立马调整了情绪,恢复了曾经的冷漠,“如此,那姑娘便和我一起下山吧。”
未落自己都未料到,因为一道下山的原因,却是在云梦开起了“调香”,在莲花坞一待便是二十年之久。正值盛夏,莲花开的那样愈烈,这倒激起了她制香的乐趣。由于之前的旧识,江澄以礼相待,却也与她产生了较好的友谊。于是,莲花坞,便多了个白姑娘自由出入宗府。十三年里,未落尝试着做莲藕排骨汤,与江澄一道泛舟饮酒赏花,日子倒也过得清闲。可以说,未落是看着他一步步将莲花坞发扬光大的,也看着他怎么也不笑了。单单他一个人,撑起一个庞大的家族产业,这其中的苦头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直到,某一日,未落瞧见江澄怒气十足眼里却散发着精明,那是她在十三年里,第一次看见他眼底的生机。后来她才知道,是那个少年回来了,被夺舍的莫玄羽,其魂是那个风流公子魏无羡。
后面的故事,无非是愈演愈烈,外人看来,莲花坞江澄愈来愈加讨人厌。后来啊,未落才知道,当初在乱葬岗看见的两个好看男子,是姑苏双壁,泽芜君和含光君。复又回想起,曾经云梦亦有双杰,可惜后来那一杰与那一璧在一起,再后来,另外的一壁也和另一杰互相陪伴了。
那是一次观音庙的事,未落犹记当时江澄形色匆匆,便知出了事,于是偷偷尾随。她未曾料到江澄居然在那里,当着众人的面哭泣。那本身就不是件愉快的事,回顾过往,未落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可是,魏无羡如今被蓝忘机护的甚好,可江澄呢?另一边长的很好看的泽芜君蓝曦臣也是魔怔了般,杀了金光瑶。当时未曾想到这无关紧要的两个人,最后却是相敬如宾。
未落只知道,那时候,她跌跌撞撞跑去江澄身边,握住了他冰凉的手。他不该是一个人的,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来照顾他的,一定会有......
回忆至此,未落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她关上窗户,重新坐会床榻。
“后来呢?这和那莲花香有何关系?”香琬忍不住发问。
“那是帐中晚莲香,本就是为他所调制,只是后来他的身侧多了个可人,我便也在那香中添了一味。”未落轻轻扶了下额头。
自观音庙后,江澄的窘迫开始被人遗忘,可他自己却过不去这槛。姑苏蓝氏也好不到哪里去,蓝宗主又跑去闭关了,其实就是把自己锁在寒室里,这让蓝启任看不下去,好好的两孩子,一个两个都魔怔了不成,心下特别来气。这时一个弟子来传话,说是莲花坞江宗主来访,为商讨清谈会一事。
“江宗主,我们的蓝宗主此时在闭关,这....”那传话的姑苏弟子战战兢兢,只闻“三毒圣手”是个狠人,怕迁怒自己。
“原来是江宗主大驾寒舍,有失远迎,蓝某在此先赔不是。”蓝启仁拱手作礼。
“不敢,蓝老先生相迎,江某是受宠若惊了”江澄也不含糊,赶忙上前行礼。
“听闻蓝宗主在闭关,这像什么话,自观音庙一事两月有余了,还不能消除心中所闷?”江澄心想,这蓝曦臣像个女人一样,真是婆婆妈妈,若不是商讨清谈会,他才不要来这姑苏,糟心。
“曦臣这的确是不妥,要不江宗主去劝劝,同为一家之主,总该有共语。”蓝启仁提议。
“也好,请蓝老先生带路。”江澄不好推辞,也的确有事寻他。
寒室门口
江澄二话不说,推门而入,留的门外的人一脸惊讶,屋内的人也微微错愕,抬起头茫然的看着这个紫衣人。江澄发现似有不妥,便轻轻掩上了房门。
“江某此次前来,是与蓝宗主商讨清谈会一事。”语气不和善,蹙眉盯着眼前这个一袭白衣,疲惫的人。
“可蓝某现在在闭关啊!”蓝曦臣扫去刚才的眼底灰暗,浅笑了下,“江宗主这样闯入,似有不妥吧。”
江澄挑挑了眉,,不屑的说:“我可是经过蓝老先生同意的,你这样颓靡如何做好宗主?”
“........”
江澄回忆了自己当时在观音庙的窘迫与无奈,道:“当日一别,我们都错过了些许东西。于你,无非多了金光瑶一恼;于我,无非是那个人。可如今我都可以站在你面前,你又在萎靡什么?矫情的可以啊!蓝曦臣”江澄也并非冷嘲热讽,只是看不惯一个世家公子榜第一的人,在这里荒废光阴,那一日在观音庙的哭泣惨样被所有人看见,他还不是一样面对着他们。
“呵呵,谈何容易啊。”蓝曦臣苦笑。
“可你是宗主,切莫忘记身份。”江澄死死盯着蓝曦臣,他知道放下说来容易,做起来的确很难,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容我三日吧。”蓝曦臣道,心里却是苦涩的,莫非我这一生只剩下宗主的责任了?
“......”江澄甩袖夺门而出,“告辞!”
蓝曦臣望着消失在眼前的那抹紫色,真是好看呢,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居然会来劝自己。作为宗主,着实不应该啊。其实自己也没错,只是阿瑶终究是他的三弟....
三日后,蓝宗主出关,姑苏上下都特别开心,有人罩着终归舒坦。
“呵,还挺守约。”江澄似笑非笑。